水一向给人温柔婉静的感觉,然而一旦形成山洪,却有着山崩地裂的威势。刚才还是涓涓细流的小溪水位一瞬间升到丈许高,奔腾的怒流仿佛要将脚下的河岸撕碎。
巨大的轰鸣声震耳欲聋,令人为之色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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易虎已经挺枪刺进岩缝,只需要一纵身就能上岸。而易彪和那同伴还留在河道间,身后就是一人多高的洪峰。易虎吸了口气,把尖枪从岩缝中拔出,迎着洪水跃去,抬枪一挑,枪锋准确地从易彪腰侧刺过,穿透他衣内的战甲,接着力贯双臂,将易彪高大的身体甩了起来。
山洪来得极快,易彪还在半空,浪头已经卷过他刚才立足的位置。那名没来得及上岸的同伴身影一晃,像根稻草般被山洪卷走。易虎本来还有机会脱身,他却大暍一声,手臂陡然伸长尺许,从水中将那名军士捞出,抛到岸上。
那军士苍白而年轻的面孔一闪而过,与云氏商会的其他护卫相比,他身材单薄了许多,人在半空,他四肢徒劳地挣扎着,想抓住什么凭藉。
山洪卷来,易虎沉腰坐马,脚下使出千斤坠,钉子一样牢牢钉在土中,挺身硬生生挨了洪峰一击,脚下没有挪动分毫。
众人紧悬的心脏略微松懈一些。易彪张臂抱住那名军士,推到河岸高处。他顾不上喘息,就返身去接应易虎。就在这时,一块半人大小的岩石夹在混浊的浪花中,从上游滚下,重重砸在易虎胸口。那名剽悍的汉子闷哼一声,嘴角涌出一股血丝。就在众人注视中,易虎雄壮的身躯慢慢向后坐倒,随即被洪水吞没。
易彪冲到岸边,奋不顾身地想要跳下去,却被吴战威拦腰死死抱住,吼道:你想死啊!
浪头打在岸上,脚下的山岩也仿佛在抖动,众人纷纷往高处躲避。水流漫过河岸,只有易彪和吴战威两个在齐膝深的水中扭打着。
良久,易彪不再挣扎,他跪在水边,虎目紧紧盯着洪水。那名被易虎舍命救上来的军士浑身都湿透了,在岸上身体发抖。
山洪来得极快,去得也快。前后不到二十分钟,汹涌的洪峰就奔往下游,只留下满是泥沙的河道。留在河道里的几匹健马走骡都被洪水卷走,其中一匹战马被冲到岸边的乱石上,浑身的骨骼都被撞碎,蜷成一团。
吴战威低声道:别看了。说不定已经冲出了二一十里。说着他咧了咧嘴,走南荒是刀口舔血的勾当,比的就是谁命大。运气不好,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!
他是我哥。易彪的声音像破了的风箱一样沙哑。
吴战威去拍他肩膀的手僵在半空。
云苍峰微叹一声:南荒之行九死一生,但贵主人心意已决……
易彪久久跪在岸边,最后他重重磕了个头,站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水迹,头也不回地朝岸上走去。
第三章历史
朱老头逃得最快,山洪还没到,他已经钻到一处山坳里,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。
等山洪退去,他才伸出头,余悸未消地说道:好厉害!好厉害!
程宗扬咬牙道:死老头,知道有山洪,还带我们走山涧!
天地良心啊!朱老头叫道:几天都没下雨,我怎么知道会过蛟?
吴战威也有些纳闷:没下雨怎么有山洪?
这是旱蛟。祁远道:山里人把发山洪叫过蛟。下雨发的山洪叫水蛟。有时候上游下雨,河道被堵住,隔了几天才冲下来。山里人说那是蛟龙被困在山上,渴极了往山下找水,叫早蛟,比平常的水蛟更厉害。
就是!就是!朱老头连连点头。
易虎和一名花苗人被山洪卷走,尸骨无存。骡马损失了五匹,相比之下,货物损失得倒不太多。此时河道被水冲过,泥泞得无法行走——见识过山洪的威力之后,也没有人再有勇气去走山涧。
朱老头一路上尽吹自己有先见之明,若不是他老人家见机的快,喊的及时,在河道里的有一个算一个,谁都没跑。
众人都心情郁郁,没人理他,倒是阿夕心直口快:若不是你,我们也不会撞上过旱蛟。
朱老头涎着脸道:丫头可别乱说。要不是我,你们能找到路吗?再说了,我老人家说话的时候,有你插嘴的份儿吗?
阿夕手指刮着脸皮:老不羞!
嗨,你这丫头,当心将来嫁不出去!
阿夕气得嘟起嘴。她忽然一笑,眨了眨眼睛,用蛮语甜甜称呼道:阿普,你的驴子背上是什么东西?
啥?朱老头扭过头。
阿夕白白的小手一指,只见他那头瘦驴屁股上趴着一只张牙舞爪的蝎子。驴子似乎觉得有些痒,不满地摇了摇尾巴,那蝎子受到攻击,立刻举起尾钩,狠狠钉进驴臀。
驴子嘶鸣一声,暴跳着把朱老头掀下驴背,三下两下跳进灌丛。
朱老头摔得灰头上脸,一手扶着腰,带着哭腔喊道:我这腰……亲娘哎……
阿夕拍着手,咯咯笑道:活该!让你乱说!
程宗扬回过头,发现谢艺正在看着自己。两人目光一触,那个男子便像春风一样和煦地笑了起来。
刚才朱老头喊的时候,我看到谢兄已经先一步上了岸,程宗扬似笑非笑地说道:莫非谢兄以前也遇到过山洪?
谢艺点了点头,这些年来,我走过很多地方。山洪、雪崩、海啸……都遇到过。我曾经在雪山顶上,见到一头死去的豹子。积雪间,它的皮毛仍像活着一样光亮,让人不敢惊动。在大海深处,我遇到过一群迁移的鲛人。他们用海底采来的明珠,来交换我们携带的鱼叉。几乎每一次长途旅行,我都目睹过同伴的死亡。
隔了一会儿,谢艺低声道:但最美的风景,水远都在最难靠近的地方。与天地间的美丽相比,我们的生命显得那么渺小。
程宗扬品味着他的话,没有心情再去探究他的底细。良久,程宗扬道:谢兄可见过这个东西?
程宗扬打开背包,拿出那支遥控器。
这件物品这些天自己已经看过无数遍,越看越觉得难以理解。它比普通的电视遥控器小了一半,显得更为袖珍。不知道是因为年代过于久远,还是本身就没有刻印,按键上没有任何字迹。程宗扬只能猜测较大的一个是开关键,中间排列整齐的那些是数字键,两个长一点的,像是音量和频道控制键。这种形式的物品自己以前已经见过太多了——它和一支典型的电视遥控器在结构上完全一样。
谢艺仔细看了看,然后摇头道:没有。
程宗扬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失望。连谢艺都没见过,看来这个世界认识它的人真的不多。
但问题是这并不是一支真正的遥控器。它的材质很奇特,不是通常所见的工业塑料,而是一种类似金属的物体,很轻但很坚固。朱老头砸的那一下,没有在它表面留下任何划痕。至于那两枚电池,只能说它们做得很像电池,虽然有正极和负极,但材料并非金属,而更近似于一种矿物质。
这是一件仿制品。程宗扬得出结论。
而这个结论比它是一件真品更让程宗扬怀疑。究竟是什么人,出于什么目的而仿制了一支在这个世界不可能使用的遥控器?
唯一的解释,也许是在自己之前,已经有人穿越到这个世界。程宗扬猜测,那位穿越的前辈大概是一位资深宅男,出于对生命中美好事物的深刻怀念,而仿制了这支遥控器作为纪念。
那位穿越者的心态不足程宗扬所关心的问题。最重要的是,除此之外,他还留下了什么痕迹?
云老哥。上了年纪的人经历一般更为丰富。
程宗扬攀谈道:六朝历史上,出过什么杰出的英雄人物?
云苍峰牵着马徒步走着:程小哥可知道千古一帝?
程宗扬试探道:是……秦始皇?
云苍峰点头道:春秋以降,是为战国。七雄纷战不已,及至始皇帝,奋六世之余烈,东破六国,威加海内,人称千古一帝!但要说英雄……还要数大秦的赵鹿侯!
程宗扬脑中有些发晕。大秦赵鹿侯?是哪位英雄?
始皇帝驾崩,天下大乱。当时势力最为强大的,莫过西楚霸王项羽。钜鹿一战,大败秦军二十余万。楚军趁势西入函谷关,兵围咸阳。秦军百战之师土崩瓦解,围城之日,又值二世皇帝晏驾,天下都以为秦失其鹿,楚将得之,国祚覆亡在即。
云苍峰声音变得激昂起来:赵鹿侯当时只是宫中区区一个内侍,却杀伐决断,先诛权臣李斯于咸阳闹市,再拥立始皇之弟子婴为秦三世,又率敢死之士千余,夜袭楚军,在渭水之畔大败霸王项羽。收大将韩信,复关中之地,最后大战垓下,迫使霸王乌江自刎。以一人之力,挽狂澜,存社稷,可谓英雄!
这段诡异的历史听得程宗扬目瞪口呆。他敢发誓,自己学过的历史上绝对没有这段狗屁倒灶的内容。
难怪自己在王哲军中会看到秦军的身影,原来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中,秦国并没有灭亡。而秦国之所以没有灭亡,是因为秦始皇死后,秦国又出了个赵鹿侯,带领秦军绝地反击,不但保全秦国,还逼得楚霸王自杀。
问题是,这个赵鹿侯是怎么蹦出来的?
鹿侯非但战功显赫,文治更为出众。他以法家为宗,车同轨,书同文,行郡县之制,遗泽一至于今。云苍峰道:秦三世以鹿侯功高,拜其为王,鹿侯推辞不就,只拈鹿为号,请封鹿侯,随即退居终南山。至今秦国仍将其牌位供奉于宗庙之中,累代祭袒不绝。
说起古时贤达的风节,云苍峰慨叹不已。程宗扬表情却像打电动时遇到电脑作弊一样不可思议。这个赵鹿侯竟然把秦始皇的功劳都据为己有,什么书同文,车同轨……脸皮厚到这个地步,也太过分了吧?
程宗扬费力地清了清嗓子:云老哥,你说的赵鹿侯……他叫什么名字?
鹿侯乃赵国世族子弟,弃家人秦,三十岁之前籍籍无名,至此一鸣惊人。鹿侯遂以赵为氏,单名讳高。
赵高……我就知道是那个死太监!
程宗扬在心里骂道:就是你们这些不讲道德的穿越者,把正经历史搞得乱七八糟,让我想作弊都没有机会。逼死霸王……你怎么不去抢了虞姬呢?
哦,他穿越成了太监……
程宗扬打了个寒噤。当初带着情趣内衣穿越,他认为自己已经够倒霉了,没想到还有比自己更倒霉的。想到这里,他不禁对云苍峰击节赞叹的这位大英雄生出一丝同情。这位前辈能咬牙坚持下来,还真是挺不容易……既然这样,程宗扬小心翼翼地问道:怎么会有汉呢?
云苍峰狐疑地看了他一眼,程小哥不知道汉高祖?
是斩白蛇起家的刘邦吗?
不错。汉高祖刘邦本是霸王麾下,入汉中被封为汉王,赵鹿侯击破楚军,唯有高祖一军独全。霸王乌江败亡,高祖遂以汉为号,率军暗渡陈仓。赵鹿侯闻讯,挥师回援。秦军转战千里,汉军以逸待劳,本来负多胜少,但赵鹿侯慧眼识英才,从霸王弃将中提拔出大将韩信,一连数战,汉军竟然没占到半点便宜。两军相峙数月,最后赵鹿侯在鸿门设宴,邀高祖赴会。
云苍峰脸上露出笑容,抚掌道:这一场鸿门宴可谓是千古绝唱。高祖仅带谋士张良一人赴会,赵鹿侯于屏风后暗伏刀斧手,以掷杯为号,谋刺高祖,并且严令军中戒备,不许一人逃脱。
程宗扬暗道,那个穿越的赵鹿侯肯定是读过鸿门宴,决心在他创造的历史中完成项羽未能完成的事业——干掉刘邦。赵鹿侯吸取了项羽失败的教训,还抢在刘邦之前收服了韩信,难道刘邦还有机会逃命吗?
云苍峰抚掌道:谁知高祖席间藉口尿遁,暗中潜入韩信帐中,只用了一句话,便说服韩信举兵反秦。赵鹿侯功败垂成,遂闭关自守,不再有东进之意。
程宗扬愣了一会儿,他说了一句什么话?
事成,以汝为齐王。
程宗扬瞠目结舌。
赵鹿侯这个拿着通关秘笈的穿越者也没能斗过刘邦?谁能想到,天才的政治流氓刘邦只用了一张空头支票,就骗走了政治盲韩信。
难怪赵鹿侯会退居终南山。他这个穿越者也被卷入历史的洪流,已经改变的历史脱离了他的掌控,按着强大的惯性向着没有人能够预料的方向发展。这足以让任何一个穿越者心灰意冶。
忽然朱老头在前面叫了起来:这边!这边!
吴战威的声音道:老头,你没看错吧?这山洞就是你说的路?
朱老头乐呵呵道:跟我走你就放一万个心吧,错不了!
阿普,苏荔的声音响起:山神不会让人从它身体里走过。南荒像蛛网一样的山洞,就是山神的宠儿白尾豹也会迷路。
争执间,程宗扬已经与云苍峰赶了过来。
眼前是一个一人多高的山洞,洞口虽然不大,却黑沉沉看不到底。武二郎探进半个身子,运足目力看了看,哼哼两声,没有开口。谢艺牵着他的坐骑,远远看着,脸上看不出表情。
怕什么!有我呢。看到这山没?朱老头口沫横飞地说着,一边指着面前巍峨的山峰,要从山上过,至少要六七天!也就我老人家知道这条捷径,能从山洞直接穿过去。哼哼,要不是为了那一个金铢,我老人家才不告诉你们这里的捷径呢!
云苍峰与程宗扬对视一眼,然后慢慢将袍角掖到腰间,走吧。说着当先踏入山洞。
火把的光亮下,水潭犹如一块宝石,散发出幽蓝的光泽。一群近乎透明的小鱼在水中轻灵地游曳着,荡出一圈圈大大小小的涟漪。
地下水无数年来的冲刷,在大山中形成一个庞大的溶洞群,四通八达的洞穴连接在一起,密如蛛网。任何一点声音都在这密闭的空间中无数次回荡,让人辨不出究竟是什么地方传来的声音。
一路上,所有人都闭住嘴,默不作声地赶路。那些花苗女子雪白的小腿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移动着。戴着面纱的花苗新娘被她们簇拥在中间,安静得像一名淑女。
程宗扬已经知道花苗新娘是冒充的,那个叫乐明珠的小丫头又天真又可爱,说话解闷倒是个好对象。可惜只那晚在蕈子林见过一面,剩下的时间那些花苗女子始终与她同行同宿,一直没有聊天的机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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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山洞不知有多少年没人走过,越往里走,空气中的含氧量越低,进入山洞一个时辰之后,几个体弱的奴隶已经几乎晕厥过去。
当那些护卫也快支撑不住的时候,朱老头领着众人钻进一个狭小的洞口。在经过一段地狱般的路程之后,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岩洞。
这洞穴面积足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,气流从几道石隙间喷出,带来清新的气息。
这一路走过来,每个人胸口都仿佛压了几块沉甸甸的石头,用来照路的火把也因为缺氧而熄灭,只剩了一支还亮着。清风一吹,众人如释重负,不等朱老头开口,就挣扎着走过去,倒坐在地。
众人坐在水潭边,大口大口喘着气,一个个脸色苍白。山洞里辨不出昼夜,众人感觉像走了一整天那么久,手脚都如同灌了铅,疲惫已极。程宗扬也眼冒金星,两耳作鸣。他坐下来,背后靠着一根不知生长了几百万年的石笋,按照凝羽所说的功法,两手拇指、中指相扣,勉强催动丹田的气轮。
体内的真气沿经络行走,周而复始。渐渐的,胸口沉闷的感觉一丝丝散开,呼吸变得顺畅。程宗扬振作起精神,睁开眼睛,面前是一张枯树皮般的老脸。
程宗扬本能地一抬头,脑后砰的撞在石笋上,撞得他眼一阵发黑。
死老头!你变态啊!程宗扬捂着头怒道。
朱老头嘿嘿笑了两声,模样要多猥琐就有多猥琐,他那头瘦驴被阿夕拿蝎子狠狠蛰了一下,虽然苏荔拉着阿夕道了歉,又找来草药敷住伤口,但走起路来还是一瘸一拐,让朱老头心疼得唠叨了一路。
那个——天儿也不早了。小程子啊,咱们说好了的,一天一个金铢,你瞧……
朱老头是棺材里往外伸手,死都要钱。说好的每天一个金铢,先付一半,剩下的到了地方再付。可这老家伙每天都来软磨硬泡,要拿他当天的一份,每次都碰一鼻子灰,却始终痴心不改。
这次算让他等到了。程宗扬扬着脸琢磨一会儿,居然破天荒地拿出一枚银铢来。
朱老头看到这多赚的一份,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,连忙伸手去接,程宗扬却把手栘开。
朱老头,那个砸核桃的东西,你在别处还见过吗?
见过见过!朱老头把头点得飞快。
在哪儿?朱老头道:山里多的是!
程宗扬对这老家伙的信口开河深具戒心:真的?先说好了,你要再给我胡扯,咱们就一拍两散,我重新雇人当向导。一天一个金铢,鬼巫王他老爸我都能雇来!
朱老头翻着眼想了半晌,犹豫道:好像是在……太泉?
太泉?程宗扬听着有点耳熟。
忽然程宗扬心头一震。王哲托他的三件事里,其中一件就提到苍澜的太泉古阵。
那究竟是个什么地方,让王哲念念不忘?
朱老头最擅长察颜观色,看出程宗扬对太泉古阵并不熟悉,口气立刻大了起来:那地方最多这种怪模怪样的东西!山里人拿来砸核桃、打院墙、叠猪圈……
程宗扬没理会他的瞎扯,问道:太泉在什么地方?
西边的大山里,叫什么苍……朱老头拍了半天脑袋,最后道:反正是个挺邪门的地方。据说山里的狐狸、野獾什么的进去,就会变成妖精。
程宗扬没心情再听下去,将那枚银铢一丢,朱老头立刻扑过去,一把抄住那枚银铢,用指甲掐着,用力吹了一口,一边眯起眼,放在耳边听着成色,仿佛那是世间最美妙的声音。
谢艺缓步过来,低声道:凝姑娘似乎不大好。
凝羽闭着眼,背后靠着岩壁。她神情很平静,继晕不像有伤在身的样子。但程宗扬看到,她身体每一寸肌肤都在绷紧,似乎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。
程宗扬把手放在凝羽额上,凝羽双眼霍然睁开,本能地抬起手掌朝程宗扬胸口击去。掌缘触到他的衣服才费力地停了下来,手指微微痉挛。
凝羽脸色雪白,额头却像火一样热得烫手,没有一滴汗水。她的皮肤像纸一样发脆,乌黑的发丝变得干枯,零乱的发梢卷曲而分叉。良久,她勉强朝程宗扬笑了笑,那笑容有着异样的妩媚。
给我一点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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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宗扬一手搂住凝羽的肩膀,然后拿出水囊,递到凝羽唇边。凝羽慢慢喝了几口,忽然猛地呕了出来。
程宗扬已经隐约猜到了凝羽不适的原因,却没有任何办法。他抬起头,大声喊道:乐明珠!
戴着面纱的花苗新娘正好奇地踮着脚尖朝这边张望,闻声立刻跑了过来。阿夕一把没有拉住,急道:珂娅!你不能……
乐明珠一把揭了面纱,有什么……哎哟……
苏荔不知何时挡在她身前,乐明珠一头撞进苏荔怀里,没等众人看清她的面容,苏荔已经挽起面纱,掩住她的面孔。
苏姐姐……乐明珠可怜兮兮地唤道。她这些天假扮新娘,走路说话都小心翼翼,早就闷坏了。
苏荔搂住她的肩膀,对族中的女子说道:把凝姑娘扶过来。小心一些。
这一次她们没有拒绝程宗扬留在旁边,一方面是程宗扬坚持要留下来,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乐明珠的身分对他而言已经不是秘密。
在临时撑开的帐篷里,程宗扬第一次目睹了光明观堂的疗伤手段。那是法术与科学相混合的奇异医术,乐明珠束起衣袖,露出雪藕似的手臂,然后把手浸在一口盛满清水的铜盆里,小心念诵着什么。
师傅说,一滴水有八万四千虫。要念咒驱虫,才是医者用的净水。
乐明珠抖了抖手上的水,用巾帕抹干,然后拿出凝羽的手,用三根手指按住她的脉门,一边好看地拧起眉头,半闭着眼睛,宋精会神地诊脉。
程宗扬握着凝羽另一只手,她的手掌时而冰凉,时而火热,程宗扬心头也时起时落。
过了一会儿,乐明珠讶然抬起眼睛,她的伤势没有发作啊?
程宗扬沉默片刻,也许不是因为受伤。
乐明珠偏着头想了一会儿,又试了试凝羽额头的温度,体热意烦,肌僵而颤,呼吸急促……有点像是惊风呢。可脸色没有发赤……乐明珠郁闷地收回手,她犹豫了一会儿,解开凝羽的襟领,将她翻过来,又把一枚丹药化在水里,用巾帕在凝羽颈后仔细抹拭一遍。接着取出一只木制的小匣,从里面挑出一枚细针。
乐明珠小心辨认着穴道,然后将毫针刺入凝羽颈后半寸,手指轻轻点动。以针点刺大椎穴是治疗惊风的常见手法,但乐明珠扎针时,银针上却有淡淡的光芒闪动,盘旋着流入凝羽大惟穴中。
凝羽咬紧牙关,随着雪白的颈中渐渐渗出血痕,身体的战栗也渐渐减弱。忽然她紧绷的皮肤一松,收敛的汗水猛地涌了出来,几乎是一瞬间,肌肤就布满了晶莹的汗珠。
乐明珠刚松了口气,一直配合她的凝羽身体忽然一扬,蛟龙般从她手底下脱出,旋身扼住乐明珠的脖颈,将她推到一边,发红的眼睛失神般望着程宗扬,颤声道:给我……
程宗扬喉头滚动了一下,片刻后,慢慢张开手臂。凝羽露出苍白而妩媚的笑容,温柔地拥住他的腰身,将脸颊埋在他胸口,双臂越来越紧。
给我……凝羽呢哝着说。
砰的一声,一只小手切在凝羽颈后。凝羽僵硬的身体挣扎了一下,然后昏迷过去,软软伏在程宗扬怀中。
乐明珠一掌击晕凝羽,然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。她一手捂着喉咙,抽噎着说道:她抓得我好痛啊。
程宗扬喉中又苦又涩,半晌才说道:我知道她的病。
第四章穿山
这就是你说的药吗?
乐明珠有些怀疑地拨弄着掌心红绿两色的药丸,又好奇地嗅了嗅。好奇怪的香味。
麻古特殊的香味在空气中飘散开来。程宗扬呼了口气,右侧的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。
这是段强身上的药物,与摇头丸混在一处。凝羽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再服用过。
除了最初两天,凝羽并没有表现出太多不适,让程宗扬以为她已经能抗拒药物的成瘾性——毕竟她以前服用的剂量并不多,服用的时间也不是很长。
直到这时程宗扬才发现,麻古这样成瘾性极强的毒品,对于这个世界完全没有经历过现代工业化污染的人们来说,有着怎样的杀伤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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受伤之前,凝羽每天都会离开队伍一段时间,程宗扬以为这只是她的怪癖。现在想来,也许凝羽是有意回避他们的视线,免得被人看到她毒瘾发作时失态的样子。
在离开熊耳铺的时候,凝羽很可能已经逐渐摆脱了毒瘾。但紧接着,她在与鬼王峒武士交手中受伤。这一路上,凝羽不但承受着身体的伤势,还每天承受着毒瘾的折磨。在她平静的表面下,不知道隐藏着多少痛苦。山洞这段路程连程宗扬都走得气喘吁吁,更耗费了凝羽大量精力,纵使如此,凝羽仍竭力压制住肉体的痛楚,直到再无法支撑。
程宗扬嘴唇紧紧闭着,是我的错这句话已经到了嘴边,他却没有说出来。如果认错有用的话,他可以认一万个错。
乐明珠反覆看着那两粒药丸,做得好精致……这是什么东西?
程宗扬犹豫了一下:毒品。
乐明珠拔下发上的钗子试了试,好像没有毒啊?
它不是毒药,但比毒药更厉害。程宗扬发现很难向这个时代的人解释毒品究竟是什么,只好思索着道:你知道有人喜欢喝酒吗?
乐明珠笑得眼睛弯了起来:我师伯最喜欢喝酒,和你们商队那个瘦子一样,整天都拿个酒葫芦。什么时候酒葫芦干了,就偷偷溜出去打酒。师傅总说,要配副药治治师伯的酒瘾。咦,你是说这种药也会让人上瘾吗?
很像,但比酒瘾更厉害。程宗扬道:帮我想个办法,把凝羽体内的毒性清除掉。
乐明珠为难地说道:这种毒药我从来都没见过。而且……乐明珠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:我学的是医术,不太擅长解毒。
程宗扬道:光明观堂医术天下无双,有什么毒药能难住光明观堂门下呢?我相信你。
武二郎中了蜜罗汁,差点儿连命都丢掉,结果潘金莲只用了一枚丹药就化解,让程宗扬平添了许多信心。现在同行的只有乐明珠一名医生,无论能不能成功,至少比他们这些人强些。
被程宗扬一夸,乐明珠得意地叉住腰,你也知道我们光明观堂的医术天下无双?世上没有什么毒药能难倒我们光明观堂!你就放心吧!
她这么说,程宗扬反而有些担心起来。
乐明珠扶起昏迷的凝羽,讶道:凝姐姐身子好轻呢。
***
淡淡的雾气在山林的枝叶间浮动着,无数密叶交织在一起。那些叶片又大又薄,仿佛一幅翠绿而透明的碧纱笼罩在头顶的天空上。清晨的阳光透过这层纱幕,变得柔和而富有生机。往下,生长着木瓜和菠萝的灌木、枝叶浓密的厥类、茂盛的草蔓……一层层错综杂陈,形成一片满目葱龙的植物世界。
在黑暗而冰冷的山洞里行走了几个时辰之后,猛然看到满眼的绿色,每个人心里都生出一丝喜悦。连苏荔都忍不住弯下腰,从花丛中采下一朵鲜艳的红花戴在鬓侧,转头朝武二郎笑吟吟一瞥,让武二呆头鹅一样一阵傻笑。
程宗扬懒得理他们两个眉来眼去,他挥刀砍下一片扇状的蕨叶,然后就瞪大了眼睛。
商队正行走在一座大山的山脚,在他们面前是一座长长的峡谷。四面群山流下的溪水在谷中形成一连串大大小小的湖泊,犹如散落着无数晶莹的珍珠。在山谷中央,一个巨大的月牙状湖泊仿佛一块被切断的玉璧,嵌在群山之间。
白雾渐渐散开,那座月牙状湖泊的弯拱中,现出一座奇异的山峰。那山峰峻秀之陋,形状宛如一个屈侧而坐的女子。她两手扶在脑后,扬起头,身躯向一侧微微倾斜,弯曲的双腿半浸在湖水中,就像刚从碧波中出浴一样,随意梳理着长发,佣懒而曼妙地层露出身体美好的曲线。
远远能看到崖上石屋竹楼,但这一切并没有破坏山峰的美态,而是使她平添了许多生机,显得温柔而多情,不再是冰冷的岩石。
那种维妙维肖的妙态,让程宗扬怀疑这是有人故意雕琢出来的艺术品,但如此巨大的规模远远超出了人力的范围。山峰上密布着苍翠的松柏和美丽的花草,看不到任何斧凿的痕迹,让人不得不惊叹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。
程宗扬扭头道:朱老头,这就是你说的破山?破水池子?
朱老头山羊胡一翘:可不是吗!你别瞧那水绿莹莹的好看,尽是些坑人的玩意儿!那绿的都是水草,水就两尺多深一层,下面全是烂泥。人陷进去,想捞都捞不出来!
云苍峰沉默片刻,良久才低声道:原来这山洞真的可以直通白夷。我年轻时,曾数次派遣人手到洞里探勘,结果都有去无回。说着摇头叹息不已。
朱老头嘿嘿笑了两声。别看是刚走出来,俺朱八八敢打包票!这会儿让你们回头,没一个能走回去的!这洞里大洞上百,小洞上千,大洞套小洞,前洞连后洞,一个洞口放一只蚂蚁,能把蚂蚁窝搬空,就是神仙进去也出不来。
谢艺仰起脸,望着谷中那座形如美人出浴的山峰,仿佛沉浸在这难得的美景中,久久没有作声。
祁远也凑过来:云老哥,传说中的白夷珠是不是出自这里?
云苍峰点头道:不错。白夷珠是湖珠,就出自此湖,每年可产珠数斗,有赤白二色,小者如米粒,大者逾寸,其中最珍贵的,莫过于夜明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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众人都露出向往的神情,只有程宗扬不以为然。
在他曾生活过的世界里,由于大规模的人工养殖,珍珠早巳不是什么珍贵物品。
类似的还有珊瑚,都从曾经的珍宝变成廉价的工艺品。白夷族的湖珠,对他没有什么吸引力。
谢艺从山上栘开视线,笑道:程兄不想寻一粒夜明珠带回去吗?
程宗扬笑着道:谢了,那东西我消受不了。
传说中的异宝往往会提到夜明珠,但对于穿越来的程宗扬面百,再好的夜明珠,也比不上一粒普通灯泡。况且他知道,大多数天然发出萤光的物体都具有放射性,戴在身上,要冒着患癌症的风险。
云苍峰是这里的熟客,略微一看就辨出方位,领着众人绕过湖群,蜿蜒朝那座美人出浴的山峰行去。
靠近时,程宗扬看到那些湖泊真如朱老头所言,水底都生满水草,浓绿草叶在水中微微飘浮,柔软得让人忍不住想躺上去。
水草间不时能看到几只蚌壳,灰黑色毫不起眼。石刚和几个奴隶一边走一边说笑:那蚌壳里面都有珍珠,最小的也能卖好几个银铢呢。
一名年轻的奴隶睁大眼睛,真的?
当然是真的,不信你去问祁四哥!
那奴隶一边走一边看着湖里,湖水清澈见底,那些蚌壳仿佛就放在脚边,触手可及。他忍不住膛进湖里,弯腰捞起一只蚌壳,在耳边摇了摇:没有啊?
石刚哈哈大笑:你摇能摇出个屁啊,砸开不就知道了!
云苍峰听到笑声,回头一看,顿时变了脸色,叫道:别动!
那奴隶抱着蚌壳,转身想上岸找块石头砸开,却发现两脚陷在淤泥里拔不出来。
他不由得慌了神,用力想把脚拔出来。可他一用力,另一只脚就陷得越深。
奴隶刚踏进湖里还不明显,这时一开始挣扎,下陷的速度徒然加快,起初淤泥只没过脚背,一转眼就陷到小腿的位置。
岸边的石刚伸手去拉,却差了几寸没有构到,急得石刚大喊:快把手伸过来!
那奴隶离岸边只有两步,可这短短两步,却成为无法逾越的距离。就在云苍峰开口的同时,祁远也发现情形不对,他丢开马缰飞奔过来,这时淤泥已经淹到那奴隶大腿间,只剩下半截身体还在湖面上。
接着!吴战威把一卷绳索扔了过来。
石刚跃起身,一把接住绳索,抖开抛过去,扔在那奴隶身上,吼道:快拉住!你傻啊!还不快扔掉!
那奴隶两手捧着蚌壳,不知所措地站在湖中,被他一吼才慌忙扔下,一边拣起绳索试图缠到腋下。可他一只手有残疾,几次都没有缠住。就这一会儿时间,他又往下陷了尺许,已经陷到胸口。
石刚瞪着眼,叫道:谁带着长兵刀!套马杆也成!快!
呼的一声,队伍后面的易彪掷来一根长矛。
石刚接住往湖中递去,却被祁远拦住,低声道:晚了。
石刚急道:晚什么!用把力就把他拉上来了!
淤泥吸力大得很。陷到腰间,人就拉不动了。祁远低声道:你用力,只会把他拉成两段。
石刚怔住了。
淤泥渐渐陷到奴隶颈下,浓绿的水草在水中舒展着,仿佛一张柔软的绿毯,温暖地裹住他的身体。那奴隶拼命拽紧绳索,吃力地说道:救救我……
那个渺小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清澈的湖水中,最后只剩下一串细碎的气泡从水草间升起。湖水依然平静,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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众人沉默地望着湖面。最后祁远一刀割断绳索,低声道:走吧。
意外之财莫要贪。朱老头语重心长地说道:一个不小心,把命搭上去就亏大了。
石刚低着头,一言不发。
谢艺见程宗扬皱着眉,一手揉着太阳穴,问道:怎么?头痛吗?
程宗扬摇了摇头。那奴隶他还记得,很瘦弱的一个年轻人,因为扶钎,一只手被铁锤砸伤。自己把他挑来走这趟南荒,本来想自己开溜时方便一点,没想到却送了他的性命。
行商都怕出事,可生生死死总也免不了。云苍峰缓缓道:我们走南荒的,总是一句话:生死由命,富贵在天。
众人绕过月牙状的湖泊,从后面接近山峰。正面看时,这山峰也不是很险,那美女并在一起的双腿伸入湖中,坡度平缓。后面却陡峭之极,比起他们曾经走过的天藤也不遑鱼让,只有一条之字形的小路沿着山壁盘旋而上。
一直走在前面的花苗人,此时落到了队伍最后面。苏荔一手扶着刀柄,面色凝重,后面的花苗女子都沉静下来,紧紧拥住队伍中间那个娇小的身影。
花苗人的热情与开朗给程宗扬留下深刻印象。但这些大度的花苗人,在某些事情上,却有着非同寻常的倔强。直到现在,她们也没有表露自己的目的,向商队求助。
虽然她们得到确凿的消息,表明鬼巫王身边没有任何侍从和护卫,但只凭她们这些人,想除掉这位南荒的王者,无异是一个巨大的冒险。可这些花苗人不仅没有一个人退缩,并且总是那么欢乐,似乎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。
戴着面纱的乐明珠像羞涩的新娘一样,微微低着头,乌溜溜的眼珠却一个劲的乱转,好奇地看着眼前的风光。
凝羽也在花苗人的队伍中。在山洞里,乐明珠用一种特异的手法按摩过凝羽的穴道,凝羽便陷入沉睡。那些花苗女子用藤条和树叶编织成一个精巧的担架,抬着她一路行走。好在凝羽身体轻盈,并不是很吃力。
几乎所有人都知道,白夷是南荒最富饶的部族之一。在这座外人难以靠近的山谷中,不仅出产珍贵的白夷湖珠,还盛产黄金和美玉。每年,云氏商会都要耗费大量人力贩来货物,交易白夷人的金珠珍宝。
从山脚往上看去,能看到半山腰间一座石堡,石堡并不高大,所处的地势却险峻之极,正拦在那条唯一的山路尽头,只有越过它,才能进入白夷族的领地。
祁远对白夷族好奇已久,此时亲眼目睹,不禁啧啧赞叹。和南荒那些简陋的村寨相比,这里简直是都市了。
小魏眼尖,指着山上道:那里好像有个穿白衣服的女人,在看咱们!吴战威拍了他一把:不是你眼花了吧?这些天你跟那个花苗姑娘拉拉扯扯的事可没少做,还有心看别的女人?
小魏嘀咕道:真有!怎么一晃眼就不见了。
深山出俊鸟,吴战威取笑道:都说南荒最俏的女子,除了花苗就是白夷。
白夷的风俗跟花苗差不多,说不定你还能再找个中意的。
小魏笑了一声,没有接口。祁远却上了心。低声道:小魏,你不会是动了心吧?我跟你说,这种事可当不得真,除非你想一辈子住在南荒的大山里头。
小魏低头摆弄着弩机,过了一会儿道:那也没什么不好。
祁远干巴巴笑了一声:南荒邪气重,平常人在这里待上半年就到头了,住得久了,也会变成半人半妖的怪物。
小魏闷了一会儿,有些不服气地说道:那老头不是没事吗?
祁远咂了咂嘴,那家伙都老成精了,黏上毛就是活猴,你跟他比?
队伍离石堡越来越近,程宗扬在后面照看了一会儿凝羽,然后打马上来。只见石堡的大门紧闭着,看不到一个人影。
云苍峰道:白夷人生性谨慎,这石堡的大门平常都是锁着的。外人即使走到这里,也未必能进去。
朱老头哼了一声:啥生性谨慎?就是胆小!一个个都是兔子托生的,有点风吹草动就钻到洞里。让我说,南荒最没用的就是他们!
程宗扬讶道:朱老头,你不是跟白夷人有仇吧?
啥仇啊?朱老头气哼哼道:我朱老头就是看这些死兔子不顺眼!在外面让我碰到,看我不一手一个,掐巴死俩!
程宗扬吹了声口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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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苍峰微笑道:南荒诸族,白夷人从来都不以勇武知名。但白夷人虽然文弱了些,也从来没向谁低过头。你看这山就知道了,莫说连铁器都要从外面买的南荒人,即便是晋国的北府兵,也未必能攻下来。
易彪一手握着刀,寸步不离地守在云苍峰身旁。易虎被洪水卷走后,他就成了这些军士们的核心。这个豪爽热情的汉子仿佛一瞬间成长起来,气度变得沉稳严谨。他目光炯炯地打量着周围的地势,最后点了点头。这里的地势实在太过险要,山势平缓的正面全部被湖泊围住,后山险峻无比,只需十几个男丁守在石堡上,即使数千精兵也只能望之兴叹。
云苍峰亲手打开鞍侧的包裹,取出一面旗帜,迎风一展,高高举了起来。墨蓝色的锦面上,用银丝绣着繁复的环形云纹,中间是一个硕大的云字。
云氏商会的旗帜一层开,山上就传来一阵欢呼。接着有人吹起号角,刚才还空无一人的石堡上立刻涌出一群身穿白衣的年轻人,一边招手,一边兴高采烈地叫道:是云家!云家的商队!
第五章白夷
到了白夷族,程宗扬才真正见识到云氏商会的赫赫声名。白夷人几乎举族出动,迎接这些远道来的贵客。号角和铜鼓的声音响成一片,白夷人仿佛过节一样的欢呼雀跃。
云苍峰远远下了马,在正式踏上白夷人的土地前换了一双崭新的靴子。
他的举动引来了更大的欢呼声,那些白夷人热情地上前替他牵过马匹,拥挤的人群分开一条通道,每个人都带着诚挚的笑意。
族中穿着白衣的年轻男女用树枝沾上清水,洒在众人身上,几名明眸皓齿的少女在他们行进的道路上撒下大量花办。
踏入南荒之后,程宗扬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热闹的气氛。那些白夷人身材纤瘦,相貌俊雅,而且前来迎接的女子远远比男人多,一个个娇美的身影花枝招展,让人目不暇接。
道路尽头,是一座纯白岩石砌成的门楼。一名中年男子站在石阶前等候众人。他年过五旬,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,双目沉静如水。
云苍峰走上前去,向这位白夷首领深深躬下腰。
就像迁徒的候鸟,我们云氏的商人又来到这片富庶的山谷。
我们腾出了最好的房子供你们居住。白夷族长微笑道:无论你们需要什么,尽管向我开口。
云苍峰一招手,易彪上前捧上一匹丝绸。云苍峰解开外面包裹的油布,轻轻一抖,一抹银亮的光泽流淌下来。那丝绸散发着月光一样的白色,摇曳时,仿佛有妩数星光飞舞着忽隐忽现,将他的青袍映得一片莹白。
敝商会请了一位御法师帮忙,才织出这样月光般的丝绸。虽然不及白夷宫殿里的夜明珠光彩夺目,但到了夜间,也能散发出月亮一样的光芒。
白夷族长接过来仔细看着,目光变得柔和起来。良久,他让人把丝绸小心收好,然后拉起身后一名女子的手,向云苍峰道:这是我的妻子阿樨,你上次已经见过的。
那是一名娇艳的少妇,她年龄比苏荔略长,眉眼盈盈如画,白皙的肌肤宛如牛乳,光洁的额偷上戴着一串日明莹的珠链,身上白裙犹如百合,肩头披着一条月白色的长披肩,用一口金环扣住,环上嵌着一颗黑色的大珠,气度雍容雅致。
樨夫人柔声道:云执事还和我第一次见到时一样,好像时光没有在你身上留下任何痕迹。
云苍峰笑道:夫人却是比从前更美貌了。
樨夫人微微一笑:远来的贵客,请安心在这里住下吧。
多谢夫人。
云苍峰早已准备好礼物,命人捧来一只玉匣。打开来,里面是一枝纯金的凤钗,钗头的凤眼镶着两枚红宝石,凤嘴悬着一串明珠,珠光宝气,华贵无比。
樨夫人含笑道谢。族长却往云苍峰身后看去。
这次我来带了另一支商队,云苍峰托起程宗扬的手肘,他们来自遥远的五原城,是我们云氏的朋友。
这些日子程宗扬已经克制住握手的冲动,似模似样地拱了拱手,道:见过族长。
另一家商馆?白夷族长疑惑地挑起眉毛,难道云氏找到更好的商路了吗?
云氏是白夷永远的朋友。南荒部族成百上千,没有哪个比白夷富庶的。云氏和白湖商馆携手,会给朋友们带来更多货物。
白夷族长放下心来,与程宗扬寒暄几句。云苍峰又道:与我们同来的,还有一位朋友。
那道健美的身影走过来:花苗的阿依苏荔,向尊敬的白夷族长问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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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花苗的族长吗?白夷族长高兴起来,是什么鸟儿,把你们引到深山里的白夷来?
是鬼王峒的使者。我们带来了龙神和巫王的新娘,依照他的命令,来这里等候。
白夷人的欢呼声还在继续,程宗扬却敏感地发现身边的气氛异样起来。白夷族长脸上依然带着笑,眼神却变得深沉。
只一瞬,白夷族长神态又恢复了从容,他客气地与苏荔交谈几句,然后让侍从把客人送到住处。
我有些事要与云氏的朋友交谈。花苗客人,晚间我会设宴款待你们。
白夷人崇街白色,虽然住在山上,用来盖房子的岩石却是从外面运来,清一色洁白的颜色,一幢幢白石砌成的房屋整齐美观。优越的地理环境,使白夷人口远远超过南荒的普通村寨,与其说是一个部族,更像一个初具雏形的城市。
作为白夷人对外贸易的垄断者,云氏商会在城中竟然有一处专属的商铺。商铺位置距离族长的宫殿不远,前面是经营的铺面,后面是仓库和住处。云苍峰被白夷族长请到宫内交谈,其余商队的护卫卸下绸缎,一匹一匹摆出来。祁远也带着人,把剩余的货物全都陈列出来,倒也琳琅满目。
很快就有白夷人来挑选货物。祁远一边在柜台上招呼客人,一边指点着小魏和石刚当起了伙计。
程宗扬靠在柜台边,看着来往的客人。白夷女子容貌俏美,身材窈窕,给人的观感不是一般的赏心悦目。但程宗扬越看越觉得疑惑:半个时辰内,来到商铺的男子不足两成,女子倒占了八成还多。这白夷族的女人也未免太多了吧?
听到程宗扬的疑问,祁远笑了一声。有两成就不错了。来白夷之前,我还听说白夷族全是女的呢。说着他挤了挤眼,小声道:白夷人可比花苗还多情呢。据说走在街上就有人拉。
程宗扬道:那不成唐侩进了女儿国吗?
这故事祁远也听过,笑道:别说唐侩,就是孙猴子都有人抢着要。
程宗扬摸着下巴道:不至于吧?
祁远扯了扯他的衣袖,朝外面一呶嘴。
商铺对面是一幢小楼,一个娇俏的女子立在屋檐下,笑吟吟看着这边。那双美目灵巧地从众人身上一一滑过,最后与程宗扬眼神一触,像被黏住一样不再栘开。
那女子体貌娇柔,一张瓜子脸又俏又媚,白净的下巴上有一颗小小的红痣。
程宗扬还记得西门庆传授的观女之术,这样的荡女之相,百不一失。
那女子与程宗扬对视片刻,然后娇媚的一笑,眼神柔媚得仿佛滴下蜜来,让程宗扬禁不住心头怦怦跳了几下。
这些天跟着一群花苗美女,自己却连小魏的机会都没有。倒不是程宗扬有什么心理负担,实在是凝羽受了伤,需要人照料,她性子冶漠,其他男人别说帮忙,就是靠近些也不行,程宗扬只好寸步不离地守着她。这些天下来,早巳欲火高涨,眼看着那女子勾人的眼神,不禁心旌摇曳,眼睛也亮了起来。
那白夷女子抿嘴一笑,悄悄扬起手,朝程宗扬招了招,然后扭头进了屋子。
朱老头一脸暧昧地凑过来,笑得像一只刚偷吃了老母鸡的黄鼠狼:这叫哪啥?缘分啊。
程宗扬没理会他的揶揄。祁远说过的话:有拉咕咕叫,还不种地了?他咳了一声,整了整衣服,绕过柜台,朝对面走去。
那女子就在门里等候,见着程宗扬没有半点讶异。她嫣然一笑,一手悄悄牵着他的衣袖,拉到屋里,然后掩上门。
朱老头蹲在门边,眯着眼,口里念念有辞,一、二、三、四……
刚数到十,小楼里突然一声惨叫,接着房门砰的打开,程宗扬衣衫不整地狂奔出来,像撞上什么可怕之极的怪物一样,吓得魂不附体。
看守商铺的几名护卫互相看了一眼,不作声地握紧柜下的兵刀。
程宗扬拔足狂奔,一头闯进商铺,身后却没有人追来。
哈哈哈……祁远捧着肚子,发出一阵大笑。
程宗扬一直跑到后院才停下来,惊魂未定地扶着柱子,脸上时青时白。
朱老头一脸无辜地追进来,连声追问:怎了?怎了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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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宗扬铁青着脸,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:她是男的!
哦……朱老头恍然大悟。
程宗扬恨恨道:死老头!你存心的吧!
朱老头叫起屈来:她穿着裙子呢,我哪看得出来是男的女的?
祁远也跟了进来,忍笑道:得了吧。你还不清楚?死兔子都叫了一路了,老头你对这里清楚着呢。
朱老头哼声道:俺又没被兔子勾引过,怎会知道?
程宗扬喘了半天气,忽然弓着腰干呕了一口,却没呕出什么,只用手背狠命擦着嘴。
朱老头脸凑过来,关心地问道:怎了?亲上啦?
程宗扬一把揪住他的领子,咬牙切齿地说道:死老头!再罗嗦,小心我叫人爆你菊花!呕……
商铺里人来人往,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子一个个巧笑倩然。对面那个白夷美女
又立在门口,一脸幽怨地望着这边。程宗扬躲在店铺里,说什么也不露头。
云苍峰回来时,程宗扬还在漱口。一桶水都让他漱得见底,还不停呸呸吐着口水。对于白夷美女,程宗扬算是有了心理障碍,鬼知道这些女人里有多少是如假包换的男人。朱老头还不停过来看笑话,那脸淫贱的笑容,让程宗扬恨得牙痒。
云苍峰脸色凝重地唤上程宗扬和祁远,一同进了内室。
有鬼王峒的消息吗?祁远头一句就问道。
云苍峰摇了摇头:族长说,白夷人与鬼王峒并无冲突,也未曾听说鬼王峒的使者要来此地。
程宗扬道:那云老哥为什么看来心事重重的样子?
云苍峰盘膝坐在席上,手指叩着身侧的木几,良久才道:白夷族长与我谈了三件事。
云苍峰眉头紧锁,缓缓道:这三件,其实算是一件。一桩是这次白夷族的珠宝不再用货物交换,需要用铢钱结帐;第二桩,这次族中采得珍珠、玉料比往常多了三倍,要我们一次购走;第三桩,无论这批货物所值多少,都需付五万银铢。
无论价值多少都需付五万银铢?程宗扬心里升起一丝疑云。
这二个条件目的都是一个:要钱,而且是大量的现钱。云氏商会既然是独占白夷商路的大商家,与白夷族的关系自然非同一般,双方打交道的时间说不定比他年龄还长些,怎么会说变就变?
白夷族缺钱吗?
看来,他们是很缺钱。
可他们要钱做什么?
南荒能用钱的地方并不多,大多数交易都是易货的方式完成。如今白夷族突然改变交易方式,要求一笔巨款,真不知道他们要用在哪里。
这批货物只有珍珠和玉料两种,少了砂金。我估算了一下,价格在两万银铢上下。白夷族开价是五万银铢,一个都不能少。
五万枚银铢足有半吨重,程宗扬敢肯定云氏商会没有携带这样一笔巨款。难道云苍峰准备向自己借钱?可程宗扬知道,白湖商馆手里的现款连这个零头也未必有。
果然,云苍峰沉吟片刻,说道:老哥有个不情之请,不知道贵商馆能否接下一部分货物?
程宗扬苦笑道:不瞒老哥说,我们带的货物都换成了南荒特产,贩回五原城也许能赚一笔,但现在,祁远手头的银铢不会超过一千个。
还剩八百来个。祁远牵了牵唇角,朱老头一天是一枚金铢的价格,合二十枚银铢。我们出一半,还要给他拿六十枚。
云苍峰沉默半晌。程宗扬道:既然款项不够,能不能和族长商量一下,先付一部分?或者先赊欠着?δんμしΟUΒα捌.cΟ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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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夷族长催促甚急,十日内必定要五万银铢。
这就是强人所难了,云氏纵然豪富,也不可能带着银库走路。五万银铢哪里是那么容易拿出来的?
云苍峰忽然提声唤道:易勇。
一个人影悄然进来,回手掩上房门。那人身材不高,年纪轻轻,程宗扬认出他是云氏商会一名护卫,平常并不起眼。途中遇到山洪那次,正是他落到了最后面,以至于易虎葬身山洪。此时他头上挽着一个发髻,用一根竹簪插着,身上的护卫服色也换成了淡青色的法袍。
易勇不作声地盘膝坐下,然后从随身的包裹中取出一只小小的铜盆,一口水囊,放在手边。他闭上眼,嘴唇微动地默念片刻,然后拿起水囊,拔下塞子,将水浅浅倒入铜盆中。
程宗扬与祁远对视一眼,谁也没想到云氏商会的队伍里还藏着一名术者。
那口铜盆直径不过半尺,通体镂刻着奇异的花纹,里面的水不过一掌深,清澈见底。那名隐藏了身分的术者从腰间取出一枝小小的竹管,把里面的银色粉末小心抹入水中少许,然后收起竹管,两手按着铜盆边缘,低声吟唱起来。
程宗扬莫名其妙,不知道他在搞什么,旁边的祁远眼睛却瞪得老大,紧盯着他的动作,生怕错失了什么。
随着易勇的吟唱,铜盆的花纹仿佛流动起来,丝丝缕缕注入铜盆的清水中,平静的水面渐渐荡起涟漪。术者的吟唱声越来越急,忽然两手一抹,清水倾盆而出,扁圆状悬在半空,仿佛一面湿淋淋的水镜。边缘水迹不停流动,映出周围的面孔,却没有一滴溅落下来。
云苍峰缓缓道:事起仓促,老夫不敢自专。
片刻后,波光粼粼的水镜中显出一张刻板的面孔。云苍峰挺起身,对着水中的面孔道:六弟,我等已至白夷。
水镜中那张面孔没有一丝表情,就像一张静止的图画。
云苍峰似乎早巳习惯了对方的作风,没等他回答就说道:白夷族有大批珠玉以高价出售,索款甚急,是否接下?
可。那张面孔毫不迟疑地答道。
需五万银铢,至迟十日之内,以现款付清。
水镜中那张面孔依然没有一丝表情,却陷入沉默。片刻后,他缓慢却毫不停顿地说道:留佩。白龙江口。一成息。
说完这句话,水镜中的人影冉冉消失。
程宗扬听得似懂非懂,祁远在旁边却是听明白了。那人说的是云苍峰可以留下随身的玉佩,执佩人不但可以到白龙江口取款,还能多拿一成的利息。但祁远最关注的还是那个施法的年轻人。千里传讯,这是所有商家梦寐以求的法术,他的价值,无论如何估量也不为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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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,胸口一颤一颤。
迷茫、不解,各种情绪涌上心头。
这是哪?
随后,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,然后更茫然了。
一个单人宿舍?
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,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。
还有自己的身体……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。
带着疑惑,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,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。
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,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,外貌很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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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前的自己,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,工作有段时间了。
而现在,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……
这个变化,让时宇发愣很久。
千万别告诉他,手术很成功……
身体、面貌都变了,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,而是仙术。
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!
难道……是自己穿越了?
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,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。
时宇拿起一看,书名瞬间让他沉默。
《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》
《宠兽产后的护理》
《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》
时宇:???
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,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?
“咳。”
时宇目光一肃,伸出手来,不过很快手臂一僵。
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,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,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,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。
冰原市。
宠兽饲养基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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御兽师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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