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可不是嘛。”祁远道:“班头来的时候我还担心。有些官府自己不施粥,还不让别人施粥,扣上一个聚众滋事的帽子就不得了。就是官府施粥,也是自己设棚子,从未见过拿来粮食给别人施粥的。”
程宗扬想了一会儿,“你打听一下,如果有别的情形,索性纳了钱,这一百石粮食算咱们买的。”
“成。我一会儿去找常平仓的班头,摸摸底细。”
程宗扬打量了他一下,笑道:“明天再说吧。你也忙一天了,从民夫里面找几个可靠人看棚子,回去换身衣服,咱们一同去日昌行周老板家。”
祁远提醒道:“程头儿,不适合吧?”
程宗扬笑道:“你放心,这位周老板是个认钱的人,财神爷要上门,他高兴还来不及呢。”
祁远也笑了起来,“这倒是。和财神爷攀上交情,这年过得也值。”
秦桧负着手,潇潇洒洒从江边过来,说道:“常平仓后面有个河湾,地方僻静。船只也不用太大,有个七八艘,每艘能装百十石即可,都用渔船,在江上也不显眼。一趟能运千余石,一天走三四趟,便将库房清空了。”
程宗扬点点头,“先这么做,以后量大,再想办法。”
祁远找了看守粥棚的人手,告诉他们今晚粥棚一直开到子时,让这些流落异乡的人都守完岁再封火,然后唤上冯源和林清浦,众人一同回店铺。
敖润大马金刀地坐在库房前守着,见到程宗扬,立刻蹿了起来。
程宗扬道:“老敖,你这表情怎么这么古怪呢?”
敖润过来贴在他耳边小声道:“姨奶奶来了。”
程宗扬讶道:“哪儿来的姨奶奶?”
“你那小姨,刚从江州来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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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死丫头!”程宗扬把手边的事一下全抛到九霄云外,大叫一声,撒腿朝后面的厢房奔去。
小紫穿着一袭锦袄,由于是冬季,襟口和袖口镶了一道狐毛,白绒绒的狐毛衬着白玉般的面颊,就像一个精巧的玉人。她双手抱在胸前,俏生生倚在门边,唇角挑起,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。
程宗扬冲过去张开双臂,还没沾到小紫的身子,就惨叫一声,“哎哟!”
小紫在他脚背上狠狠踩了一脚,程宗扬顾不上喊痛,抱着脚一边跳一边叫:
“你怎么来了?谁陪你来的?哎呀,我的脚……”
身后一个粗豪的声音道:“公子!”
程宗扬扭头一看,不由大喜过望,“长伯!彪子!哈,是你们两个!彪子,你气色看着不错啊!长伯,听说你被一个和尚打伤了,你行啊,脸都丢到天竺去了。”
吴三桂嘿嘿笑了两声,“那次是我大意。下次让我撞见那秃驴,非把他的光头凿个洞出来!”
易彪比刚从北府兵出来时精神好了许多,“我和老吴接到公子的书信,就赶往江州。到地方才知道公子来了筠州,一路紧赶慢赶,总算及时赶到。”
程宗扬开怀笑道:“真是太好了!跟老四他们说一声,给周老板告个罪,今晚就不去叨扰了,咱们自家兄弟一起守岁!”
吴三桂和易彪一笑,到前头和祁远等人见面。程宗扬转身抱住小紫,先狠狠亲了一口,“死丫头,想死我了!喂,你不用闻了,这几天我忙得跟狗一样,什么女人都没碰过!”
小紫哂道:“好没用哦,来了这么些天,连个女人都找不到。”
“那些庸脂俗粉,跟你一比,让人一点心情都没有。你说都是女人,为什么差别这么大呢?天底下女人那么多,哪儿有像我的死丫头这样,又香又甜又水灵的。”程宗扬一边说,一边把脸凑过去,“再亲一个。”
小紫抬起小手,把他下巴拨到一边。
程宗扬扭过头,才发现屋里还有一个人。那女子坐在一只箱子旁边,这会儿款款站起身,体态丰润,风姿秾艳,正是自己从黑魔海囚牢带回来的梦娘。
“原来是梦娘,看起来又漂亮了啊,哈哈!”
“阿梦,”小紫娇声道:“那边有香蕉,你吃一个吧。”
梦娘含住香蕉,白色的蕉身在她美艳的红唇间来回进出,渐渐变得湿润。她吞吐的动作温柔而细致,艳丽而柔润的唇舌优雅地舔舐着,充满性感的风韵。
程宗扬惊奇地说道:“哇,她竟然这样吃香蕉?好奇怪啊,是你教的吗?”
“谁知道哪个傻瓜教的。”小紫笑吟吟道:“人家只教她用下面的小嘴吃香蕉,程头儿,你想不想看啊?”
程宗扬苦笑道:“不用了吧?好啦好啦,我只是逗逗她,又没干别的,不信你问她。”
“我才不问呢。”小紫笑道:“我一会儿告诉她,再吃香蕉,最后一口用力咬就是了。”
“死丫头,你也太坏了!”程宗扬抱着小紫道:“萧五和臧修怎么没来?”
“他们有事,走不开。”
“宋军攻城了吗?”程宗扬急忙道:“情形怎么样?”
小紫撇了撇嘴,“我才不管呢。”
第三章齐聚一堂
江州城外,一名老将在数十名将领的簇拥下,正举起单筒望远镜,注视着城前六座堡垒。他已经年过七旬,一丛白须长近尺许,在颌下随风舞动。曾经名动军中的夜眼,此时也要借助望远镜才能看清堡垒的构造。
战鼓声“隆隆”响起,数千名披甲戴盔的步卒分成前后相错的十个方阵,在轒轀车的掩护下,正逐步逼近江州城门。
这次投入进攻的是两个军,一共十个营的兵力。队列最前方的轒轀车呈长方形,长丈许,宽五尺,车身用原木制成,下面安装有两排木轮,外面蒙着一层坚硬的皮革,为了防止火烧,还涂了一层厚泥。车顶三角状拱起,以抵御城头抛下的滚石擂木,又称为尖头木驴。
这种冷兵器时代的装甲车专门用于接近敌方城墙,车内可以容纳十余名全副武装的军士。一旦接近敌方城墙,军士依靠轒轀车本身的防护,破坏城门或挖掘地道。由于数日前的金明寨大火,军中积累的木料和攻城器械一焚而空,宋军仓促间只能做出几十辆轒轀车,云梯、巢车、望楼之类的攻城必备利器只能付之厥如。
就在程宗扬抵达筠州的同一天,夏用和的旗号也在金明寨上空出现。他是捧日军主将,同时也是此次江州之战的前线最高指挥官,负责指挥捧日、龙卫二军近十万军队。
宋军还没有开始攻城,就接连遭受重挫,捧日军左厢都指挥使刘平惨败,右厢都监李士彬被刺,让这位军中宿将深感棘手。一到金明寨,夏用和就毫不停歇地召集诸将,商讨之后,决定立刻攻城。
负责进攻的是捧日军左厢第五军和右厢的第三军。第五军指挥使郭志高把军队分成前后两部,两个营在前,在六辆轒轀车的掩护下接近江州城,其余三个营在后,用弓弩攻击堡垒和城头的敌寇,掩护攻城的同伴。
箭枝雨点般飞上堡垒,铁制箭头射在城堞上,发出“辟辟啪啪”的声音。每座堡垒都有一个班的军士驻守,他们对宋军的箭矢毫不在意,也没有浪费体力和箭矢去还击,直到轒轀车接近到十几步的位置,两名军士从城堞上探出身体,用木盾挡住箭矢,接着中间一名军士两手搬起石块,振臂掷出。
石块呼啸而下,重重砸在轒轀车上,车身猛然一震,车顶的尖脊承受住重石一击,一侧的车轮却陷入泥土,速度停滞下来。周围的军士一拥而上,用力将轒轀车从泥地中推出。
忙乱中,都头朝堡垒上看去,立刻大叫道:“避开!避开!”
又一块巨石从高处抛下,这块巨石足有牛犊大小,“轰”的一声,正砸在轒轀车正中。再坚固的车身也无法承受如此强烈的冲击,车下几只木轮迸射出去,涂过泥土的尖脊被砸穿一个大洞,鲜血立刻从车内溅出。几名幸存的军士从车中惊惶奔逃出来,随即被头顶飞来的箭矢射倒。
轒轀车已经完全丧失行动能力,这时堡垒上的军士才操起弓,居高临下,在十几步的距离内逐一射杀奔逃的宋军。都头拔出刀,大声指挥着军士举盾结阵,抵御堡垒的袭击,但紧接着就被一只利箭射穿肩膀。他惨叫着坐倒在地,腰刀飞到一边。周围的宋军拖起他,匆忙撤退,但把后背暴露给敌人的结果,只能是伤亡迅速增加。
星月湖的军士用木盾彼此掩护,几名射手轮流开弓,不断有宋军他们的箭下跌倒。
这些堡垒正挡在进攻城门的路线上,如果弃而不顾,只会让进攻一方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。第五军指挥使郭志高面无表情地发出旗号,数辆轒轀车同时聚拢过来,呈半月形围向最前方那座堡垒。
但很快,郭志高就发现自己作出了一个错误决定,那座堡垒虽然在最前方,但距离紧邻的三座堡垒都不过六十步的距离,两个在侧后,一个在右侧,彼此相互呼应,将堡垒的三个方向都覆盖在射程以内,只剩最前方的进攻后顾无忧。而堡垒的面积极窄,数辆轒轀车挤在一处,根本无法展开。
不多时,又有两辆轒轀车还没有贴近堡垒,就在行进过程中被击毁。敌寇的攻击手法如出一辙,先用中等石块砸中轒轀车一角,趁受创的车辆移动缓慢,再用巨石重击,直接摧毁车辆,最后再用弓箭射杀逃奔的士卒。
郭志高也是久经战阵的将领,但他从未见过如此有条不紊,精准如教科书般的攻击方式。一般在战斗中,攻守双方都会犯下许多错误,毕竟刀枪无眼,搏杀中,双方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,而军士的性格、能力和素质更是千差万别,即使经过严格的训练,与如臂使指那样顺畅的指挥仍相距甚远。像这种精确的配合,只有一种可能性--这些敌寇并非流寇,不仅有丰富的战斗经验,而且共同作战多年,相互间默契无比。
郭志高判断,堡垒上的敌寇很可能是雇佣兵。据说敌寇中有大批雇佣兵,而佣兵中出色的作战小队并不罕见。
郭志高十年前才加入宋军,作出这样的判断并不奇怪。在后方观战的夏用和完全是另一番感受,他握着镜筒的手掌稳如磐石,心里却掀起滔天巨浪。
已经过了这么多年,那个人的星月湖大营居然又重现于世。难怪贾太师如此担心,不惜牛刀割鸡,动用十万禁军精锐去清剿几千匪寇。星月湖大营的名册一直秘藏在太尉府,作为少数几个看过这份簿册的人,夏用和对星月湖大营的了解远比其他人来得深刻。他们隐身十余年,却选在此时出现,也许是不想让自己平平安安退隐。
一辆轒轀车终于逼近堡垒,车头紧紧顶住堡身。接着坚固的士敏土壁上传来震动,躲藏在轒轀车中的宋军正用铁锄凿击堡身。这辆轒轀车分外坚固,堡上投下的巨石都被弹开,车身虽然伤痕累累,仍然保持完整。
车内的宋军用鹤嘴锄凿击,才发现碰上了硬家伙。一般城墙都是用烧制的城砖砌成,虽然砖缝用细澄泥甚至是糯米浆作为黏合剂,但用鹤嘴锄凿击并不难,有经验的甚至能将整块的城砖掏出。可面前的堡垒却是浑然一体,力气小些的,锄在上面只留下一个白印。即使拚命去凿,也不过留下一个寸许深浅的凹痕,通体竟然找不到一道缝隙。
忽然头顶“呼”的一声,一条点燃的棉被抛了下来,盖在轒轀车上。棉被早已浸过桐油,火势分外强烈。虽然轒轀车上涂抹着泥土,没有起火,但车内的空气迅速弥漫着烟火气,只过了片刻,车内的军士就不得不逃散出来。
被击毁的轒轀车阻塞了宋军的攻击,他们不得不向后退却,等待轒轀车被烈火烧完。几座堡垒飞来的箭矢不断射入人群,即使宋军竭力用盾牌掩护,仍不断有人中箭。好在大多数人都伤在手臂和腿部,暂时不至于致命。
捧日军左厢第五军进攻的同时,右厢第三军也进入战场。他们避开了堡垒,选择的是江州城墙,但城墙的防御比堡垒更加完善,除了角楼和城墙上的滚石檑木,吊在墙外的悬楼更是发挥了巨大的作用,那些敌寇在悬楼中专门攻击宋军的侧面,尤其是轒轀车的木轮等要害。接连有四五辆轒轀车被火箭射中木轮,在战场上熊熊燃烧。
几辆轒轀车好不容易靠近城墙,还没开始攻城,就被等待多时的敌寇用巨石砸毁。宋军的进攻手段逐一受挫,前方的军士不得不狼狈撤回,只有后方掩护的弓手还在放箭,最后演变为双方对射的局面。
右厢第三军负责攻城的军士陷入太深,进攻时还有轒轀车掩护,回撤时两个营的军士都暴露在敌寇的弓箭下,伤亡大增。一名营指挥使被箭矢射穿大腿,无法行走,周围的军士过来救援,城上的箭矢却像长了眼睛一样,专朝他们的大腿疾射。
下面的宋军看得清楚,放箭的是一个白衣金冠的贵公子。他下手狠辣之极,射倒了那名营指挥使,却不取他性命,反而用他当诱饵,引得周围宋军来救,再把他们一一射倒。不多时,那名营指挥使周围就有十余人受伤。那名营指挥使见状大喝道:“忠义报国!就在今日!”说着拔出佩刀,反手朝颈中抹去。
“叮”的一声,一支羽箭射来,正中刀柄,将他手背一并射穿。
城上的贵公子挽弓笑道:“也算条汉子,今日就放你一条生路吧。”他声音并不高,隔着数十步的距离却听得清清楚楚。
营指挥使怒骂道:“死贼寇!裹胁民众,据城作乱!江州城弹丸之地,我十万大军一日可下!”
贵分子怫然变色,“什么贼寇!我是堂堂正正的江州刺史萧遥逸!本刺史身为朝廷命官,守土有责!你们这些宋军敢犯我大晋边境,才是贼寇!”
营指挥使叫道:“你们这些贼寇割据造反,王丞相向我大宋借兵平叛,我军才秉义出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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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文书呢!”萧遥逸毫不客气地说道:“王老头是给你们姓贾的狗官递过国书,还是写过私信了?”
营指挥使怔了一下,然后叫道:“你敢说城中没有贼寇!”
“我萧家爵为列侯,官封大将军,开府建牙本是分内职权!”萧遥逸抬手一指,“这些人不管以前是做什么的,如今都是我大晋官兵,哪里有半个贼寇?”
晋国的大将军相当于宋国的节度使,可以开府建牙,自辟僚属。就算真是贼寇,这会儿也是被晋国招安的官军。
萧遥逸得势不让人,“我大晋精兵数十万,强将数千员,什么时候要向你们借兵?拿嘴说说就算证据?那好,明天我率兵打到临安,还是你们那位宋主娃娃求我的呢!”
夏用和放下望远镜,“鸣金!”说着打马而回。
锣声响起,宋军潮水般退却,在堡垒射程外整队撤军。萧遥逸正骂得痛快,见宋军撤退,一脸不甘心地叫道:“别急啊!怎么还没开始打就跑了!宋国上四军的捧日军,难道都是小娘儿吗!”
宋军充耳不闻,只派出一队戴着白毡帽的军士救回战场上受伤的同伴。这次进攻只是试探,结果不出所料。江州城虽小,但没有巢车、望楼和云梯,缺乏攻击手段的宋军甚至连城墙都摸不到。
萧遥逸心里也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么轻松,宋军浅尝而至,避免了更大的伤害,下次进攻,必然是倾巢而来。只希望程宗扬能尽快赶回,大家齐心合力,在好水川给宋军一个狠的,重挫宋军士气。
筠州城内,新开张的程氏粮行大门紧闭,院内却灯火通明。孙益轩盘下的铺面是常见的前铺后院格局,这会儿几间仓房都堆满粮食,里面的厢房面积狭窄,无处落座,众人索性在院中点起篝火,将祁远买来的肥羊架上。
敖润走南闯北,烤羊炙肉是把好手,手艺连祁远都比不过。他看着火候,一面来回转着开过腔的羊只,一面抹上酱盐末。冯源剥了蒜,在舂中捣成蒜泥,再加上酱料,一碟一碟放好。
吴三桂随身带的一罐蜂蜜,这时也派上用场,敖润和他一见如故,一边烤着羊肉,一边吹牛,说自己当年押一批货远赴塞外,一道蜂蜜烤肉,让番邦的首领吃得连舌头都险些吞下去,差点儿就把他招了番邦驸马。
仓中有的是盛粮的蒲包,易彪取来往地上一铺,再盖上毯子,放上靠枕,便成了座位。四周檐角挂满灯笼,祁远早已备好了果蔬酒品,秦桧去酒楼借了几张桌案过来,和林清浦一道整治席面。
虽然诸事都是自己动手,大伙儿兴致却是极高。程宗扬别的不在行,干脆拿了只锅,加油烧到滚热,然后把整鸡、面点放进去炸。六朝油炸食物不多,见到他这样的作法,都觉得稀罕。程宗扬得意地说道:“油炸桧你们没吃过?会之,你别笑,油炸桧油炸桧,炸的就是你!”
秦桧笑道:“有道是烈火烹油,鲜花着锦!秦某的桧字经此一炸,必定是余香满口,令人回味不绝。”
“奸臣兄,真有你的。都下油锅了,还一套一套的。死丫头,你来尝尝,味道不错吧?”
小紫披了条织锦的披肩,坐在篝火旁,梦娘侧身偎依在她身后,好奇地看着眼前热闹的一幕。刚炸过的鸡腿带着焦香的气息,撕开来,里面的鸡肉却是白滑香嫩。小紫撕了一片递给梦娘,梦娘小心呵着气,吹凉了才放入口中,然后道:
“很好吃呢。”
“让让!让让!”祁远捧着一只热腾腾的汤盆出来。
众人一边让路,一边道:“老祁熬的什么汤?味道还挺香。”
“鱼羹!年年有余嘛。年夜饭少不了要上道鱼。”祁远道:“蒸的年糕马上就出锅,一人尝一块,节节登高!”
秦桧接过汤盆,笑道:“老四这一套一套的不比我少。”
“我这都是俗套,讨个口彩,好日子,吉庆!”祁远放下汤盆,吹着手指又往厨房跑,“你们先吃着!还有几样菜蔬,现切现炒,一会儿就得!”
程宗扬道:“别麻烦了。干脆的,把锅架火上,大家吃火锅!彪子,你不是玩刀的吗?给你个活儿,把厨里的牛羊肉都切成薄片,越薄越好,比纸厚的我可不要!”
祁远道:“纸那么薄?一炒就酥,还怎么吃啊!”
“一瞧你就是个没吃过涮锅的土狗,一会儿你就知道了。冯大法,你昨天还跟我吹牛能定火,火候的事就交给你了。火头正好开锅,不能大也不能小。”
冯源一边捣着蒜一边煞有其事地点点头,“瞧我的吧!”
“长伯,你去拿酒。老四跑了半个城都没买到烈酒,还。。好筠州这边酿的黄酒不错。拆泥封的时候小心点。”
“成!”吴三桂答应着去厨房拿酒。
“清浦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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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在。”
“素菜交给你了。量不必多,要几样新鲜的。”
林清浦笑道:“厨中有新采的莲藕,便蒸一道甜藕,再加上青菜、蘑菇,也尽够了。”
程宗扬一个一个吩咐,然后道:“会之……”
秦桧左右看了看,“好像就剩吃的事儿了。”
程宗扬道:“干脆你给大伙唱一曲吧。”
众人大笑声中,秦桧双手一摊,叹道:“惜乎座中无妓。”
众人又是一阵大笑,敖润喘着气笑道:“要不我去城里看看,哪家园子没关门,给老秦找一个来。”
“除夕夜还招妓,你们有点品德好不好?”程宗扬道:“当心!别把汤锅泼了!”
众人七手八脚忙碌着,不一会儿诸物齐备,程宗扬拿筷子挟起肉片瞧了瞧,“彪子行啊,有你这手艺,到酒楼给大厨当下手光切菜,一个月也能挣十来个银铢啊。”
几大盘牛羊肉厚薄均匀,挟起来一片,看上去几乎透明。众人一阵叫好,易彪嘿嘿笑了两声,抓了抓脑袋。
这会儿鱼汤烧得正滚,锅中犹如沸雪,程宗扬挟起肉片放在锅中,往汤里一涮,捞起来已经熟透。
程宗扬尝了一口,赞道:“有日子没吃火锅了,好味道!冯大法,把你调的酱料拿来!一人分一碟。还有汤碗,大伙儿先盛碗热汤开胃。”
程宗扬把红白豆腐、青菜丸子各取了一些放到锅内,“滚上来的都是熟的,肉片一涮就得!开吃!”
大伙儿也不客气,各自拿碗盛了鱼汤,然后挟了肉片,在锅中涮着尝鲜。虽是隆冬季节,但篝火烧得正旺,几口热汤下肚,身体顿时暖和起来。切成薄片的肥牛肥羊更是滋味鲜美,而且现吃现涮,不用担心放得久了菜肴变凉,既美味又方便,让众人赞不绝口。
接着架上烤的全羊也好了,金灿灿的羊肉冒着油脂,在火上叽叽作响。敖润操刀,将烤熟的羊肉切下来,一块一块放在碟中。
那羊肉外焦里嫩,香味扑鼻,程宗扬咬了一口,“如此佳肴,岂能无酒?吴三桂!你掉酒缸里了?”
“来了!”吴三桂一声吆喝,从厨里出来,他左手提着酒瓮,右臂一溜儿放了七只酒盏,走过来手一挥,酒盏打着旋落在诸人面前,分毫不差。接着吴三桂拍开泥封,将一人粗的酒瓮挟在臂下,酒浆细线般注入盏中,就和拿着酒壶一样涓滴不漏。
这次的年夜饭虽然简陋,难得聚得热闹,连秦桧也放开量,与程宗扬相对豪饮。一坛二十斤的黄酒两人差不多喝了一半,剩下几人也没有少喝,祁远和冯大法喝得脸色通红,两人搂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说得交心。吴三桂拉着敖润和易彪划拳,敖润喝得性起,脱了上衣,光着膀子与易彪高呼拇战。秦桧喝上一碗,便长歌一阙,林清浦在旁拿着竹筷为他击节,也亏得死奸臣肚子里有料,诗词张口就来,吟起诗来比喝酒还容易。
不知不觉子时将近,外面一片欢腾,远远有歌声传来,夹杂着竹子燃烧时的爆响,一派喜庆气氛。程宗扬酒意上涌,大着胆子搂住小紫的纤腰,小紫用力踩了他一脚。程宗扬脚上吃痛,手臂却搂得更紧了。摆出一副就是耍赖也要赖在你身上的模样。
小紫无奈地侧侧身子,只好让他搂着,旁边梦娘只饮了一盏酒,玉脸就醉得通红,拿着茶慢慢饮着,一副不胜酒力的娇态。
秦桧笑道:“筠州除夕有踏夜而歌的习俗。年轻男女会集一处,烧竹踏歌,还要喝屠苏酒辟邪。”
说着秦桧持盏道:“爆竹声中一岁除,春风送暖入屠苏。千门万户曈曈日,总把新桃换旧符。”
死丫头终于没有避开,被自己搂住腰肢,程宗扬心里得意,嘴上道:“桃符是什么东西?”
“桃木制的神符,绘着神荼和郁垒二神,挂在门前避邪。”
程宗扬想起来一事,“春联呢?”
秦桧道:“春联倒是极少,大多都是桃符。毕竟寻常人家识字的不多,只有文人雅士才挂春联。”
“放着你这么个识字的风流骚人,咱们这粮行怎么能不挂春联呢?”程宗扬道:“梦娘,把你绘图的红纸取一张来,要大的。还有笔墨,要大号的狼豪!”
不一会儿梦娘取来纸张笔墨,程宗扬笑道:“奸臣兄,这个丑我就不现了,让给你吧。”
“好说!”秦桧也不谦让,拿笔蘸满了墨,“写什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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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对仗的句子就成。”程宗扬想了一会儿,可惜肚子里古文有限,只好拿常见的凑数了。
“先写个:天增岁月人增寿,春满乾坤福满楼。”
“好句!对仗工整!福寿临门!”秦桧挽笔写成,一边道:“可惜文字是家宅所用,不好挂到店铺外面。”
“店铺的用这句:生意兴隆通四海,财源广进达三江。”
“好!”秦桧举杯痛饮一口,笑道:“没想到公子才思如此敏捷。”
程宗扬道:“得了,不嫌这春联够俗就行。”
“字句虽然不够古雅,用在店铺却是极佳。”秦桧放下酒盏,悬腕刷刷几笔写成,然后搁下狼豪笔,“如何?”
林清浦抚掌赞道:“好字!”
死奸臣的字确实有水准,字迹温润秀丽,充满文人的雅致,用来写这样的对联真是屈才了。程宗扬拿着对联琢磨,如果自己能穿回去,拿着秦桧亲笔写的生意兴隆通四海,挂到门外,那该是什么样?
祁远凑过来道:“这字写得够大!程头儿,我把它贴出去!”
冯源连忙放下啃了一半的羊腿,“我也去!”
敖润摇摇晃晃站起来,“就你们俩那个头,还没字高呢!看我的!”说着一把抢过红纸。
几个人笑闹着出去贴春联,过了会儿外面一阵大笑,接着敖润骚眉搭眼地进来,嘴里咕囔道:“喝多了喝多了。”
程宗扬道:“怎么笑这么欢呢?”
冯源捧着肚子笑道:“敖老大不认字,两张都给贴反了。老四在下面嚷,他还嘴硬。”
“老四行啊,什么时候识字了?”
祁远道:“上下总能瞧出来吧,老敖倒好,『人』字都倒过来了,还硬说就这么写的。要不是老吴拦着,咱们这店铺的脸可丢大了。”
敖润道:“我是认成丫头的『丫』了,心里还说老秦写这对子,干丫头啥事儿呢?”
这下连林清浦也笑得打跃,吴三桂进来听见,笑道:“老敖这嘴够硬的!哥儿几个!接着灌!”
“划拳划拳!”敖润伸出拳头又吹上了,“你们满天下打听打听!我老敖划拳输过谁?胆大的你接着看,胆小的你往后站!谁来!”
易彪道:“刚才你输我两碗酒,还没喝就溜出去贴春联,我还以为你是眼里有活儿,原来是逃酒的!先喝了再来!”
敖润一听就跳了起来,“哪儿有这事!”
众人异口同声道:“有!”
“得!得!不就两碗酒吗?我不跟你们计较!就当老敖吃个亏!”
众人连笑带闹,一直畅饮到三更时分,直到酒磬火残,才兴尽而散。
秦桧递给程宗扬一张红纸,笑道:“这春联是我送给公子,贴在房里的。”
程宗扬也有些醉醺醺的,说道:“写得什么?梦娘,收起来吧。”
旁边却没有人应声,程宗扬回头看时,才发现小紫和梦娘靠在一处,两人脸上都红红的,已经睡着了。
“才喝一点就醉了?”程宗扬捏了捏小紫鼻子,然后把对联咬在口中,一手一个,将两女抱起来,送到房内。
将两女放在榻上,程宗扬打开秦桧送的对联,只见上面写着:银镜台前人似玉,金莺枕畔语如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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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哈,这死奸臣,难怪说贴在房里呢。”
程宗扬低头看着小紫,只见她玉颊微红,灯下眉目如画,整张面孔宛如雕琢过的珠宝般精致,散发出淡淡的光辉。
程宗扬禁不住俯身亲了她一口,低声道:“死丫头。”
小紫睁开眼睛,眼眸中睡意一点一点散去,流露出迷人的光彩。
两人四目交投,程宗扬不由看得呆了。良久,小紫用手指点住他的额头,轻声道:“大笨瓜。”
程宗扬喉头动了一下,然后低头封住她的小嘴。小紫的唇舌带着微微凉意,软软的又香又滑,让他舍不得松开。缠绵间,小紫身体渐渐热了起来,隔着衣物还能感受到肌肤的暖意。
程宗扬竭力压住身体的反应,他松开小紫的唇舌,半晌才露出一个笑容,说道:“乖乖睡觉啦。”
小紫摸了摸他的脸庞,笑道:“你憋的好辛苦哦。”
“总没有你身上痛吧?”程宗扬拥住她,半是气恼半是发狠地说道:“找到姓卓的贱人,我非把她的血放干净不可。”
小紫眨了眨眼睛,“放干净就没得玩喽。”
“又在打坏主意啊。好吧,这次我支持你。”程宗扬蹭了蹭她的鼻尖,“赶快睡觉。”
小紫双臂挽住他的脖颈,柔声道:“让阿梦陪你好不好?”
程宗扬看了看旁边的梦娘,那个绝色的美妇玉颊酡红,胸口微微起伏,犹如一株熟睡的海棠,流露出万种风情,令人怦然心动。
小紫轻声笑道:“让她吃你的香蕉好不好?”
程宗扬咽了口吐沫,板起脸道:“别乱打主意。快睡觉!”
“大笨瓜,躺好。”
“哇,你又要睡上面?不许点我穴道!”
“好啊。这样睡觉好舒服呢。”
“……死丫头,你还是把我穴道封了吧。”
第四章灵镜候问
第二天大年初一,按惯例要走亲访友,相互贺喜。众人刚到筠州,相熟的人家不多,布行的孙益轩只是暗中来往,不好公然走动,只有宏升粮铺马家和日昌行周家,肯定是要去的。除此之外,还有王团练和几个管事的中下层官员也要走动。这份差事秦桧当仁不让地接了过去,一大早便带着各色礼品登门拜访。
祁远和冯源两人到城外施粥,同时物色干活的民夫。易彪的到来给敖润找了个伴,两人轮流把守库房。林清浦则自己留在房中,负责与云氏散布在各处的分号联络。吴三桂也没歇着,天一亮就远赴浮凌江下游,整治那处废弃在密林中的荆溪县衙。程宗扬把吴三桂和易彪从建康叫来,本来另有安排,但现在诸人聚在筠州,要筹建自己的直属营,还是等回到江州再说。
有这些得力的人手帮忙,程宗扬腾开手,自己找了辆马车,带着小紫和梦娘出门--去庙里上香!
小紫嘲笑道:“程头儿,你居然信佛哦。”
“信倒谈不上。我们的习惯,大年初一要到庙里上香,求个吉祥。”程宗扬道:“我打听了,城里有处香竹寺,去给你上柱香,保佑你一年平平安安。喂,给点面子啊,就算不信也不要乱说话。惹恼了佛祖没事,那可是和尚的地盘,惹恼那群光头小心给你的素斋里吐吐沫。”
小紫吐了吐舌头,放下车帘。
除夕到初四,城中各行商铺一律歇业,要到初五才重新开张。无论是外来的官员和本地的居民,都在家中过年,市面上反倒冷清了许多。这段日子程宗扬骑过不少马,对马性多少了解一些,驾起马车也似模似样。
筠州有一处庙宇,两座道观,程宗扬已经打听过,其中一座道观就是太乙真宗的,他现在不想招惹蔺老头,当然避得越远越好。
香竹寺位于筠州城东,香火极旺,远远便看到庙前停满车马,城中的达官贵人差不多都前来上香。程宗扬反正谁都不认识,也不去理会,把马车停在庙前,找人看了,自己跑到庙前的香火铺上一通神侃,花一枚银铢买了一大包供香,然后带小紫和梦娘走进庙门。
小紫和梦娘一下马车,麻烦立刻来了,庙前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们两人身上。老成些的捋着胡须,险些把胡子捻断,几个年轻些的登徒子眼睛黏在两女身上,就跟淌了蜜糖似的,从头到脚来回打量。程宗扬暗恼失策,以往死丫头大都待在房中,出来进去都是自家兄弟,见过梦娘的更是没几个,这会儿一出来,自己就后悔没让她们戴上面纱,瞧周围的目光,只差没人冲过来,用大号狼豪笔把“鲜花牛粪”这几个字写到自己脸上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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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紫一副乖巧的样子跟在程宗扬身后,梦娘左顾右盼,满眼都是好奇。周围的目光盯着她们看十眼,才抽空瞧程宗扬一眼,虽然只是一眼,眼神里说什么的都有,大致总结一下,就是羡慕嫉妒恨。程宗扬又是得意又是恼火,很想搂着两女大吼一声:就是我的女人!怎么啦!来咬我啊!
好不容易进了大门,迎面是一尊笑口常开的弥勒佛。程宗扬抽出香,在佛龛前的长明灯上点燃,双手合什拜了几拜,“保佑死丫头平平安安,被她害过的倒霉鬼早升极乐,阿弥佗佛。”
程宗扬把香插进香炉,然后道:“死丫头,你也来上一柱。”
小紫笑嘻嘻接过香,往长明灯里一放,那支灯芯足有小指粗的长明灯火光一摇,直接熄掉了。
“好大的风哦,”小紫无辜地说:“再换这一盏好了。”
程宗扬一把拉住她,咬牙小声道:“几百号人看着你呢!还没进门,两盏长明灯都让你弄灭了,小心庙里的和尚跟你翻脸!”
小紫悄悄朝他做个鬼脸。程宗扬没好气地把香递给梦娘,“梦娘,你来!”
梦娘将三柱香并在手中,在长明灯上点燃,接着手腕一折,熄灭了香上的火苗,奉入香炉,然后屈膝跪在锦垫上,双手合什。
程宗扬有些讶异地看了小紫一眼,梦娘对烧香的事似乎很熟悉呢。可梦娘跪下后却不知该说些什么,眼神越发迷茫。
忽然庙内一阵喧哗,有人嚷道:“在哪儿呢?在哪儿呢!”
一群人从里面出来,当先一名公子哥,二十来岁年纪,身着华服,后面跟着十几名恶仆,一看就是城中的纨裤子弟。
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,程宗扬往后让了一步,准备让他们过去,没想到一名家奴朝自己这边一指,竟是冲着自己来的。程宗扬暗叫糟糕,这么狗血的事居然让自己碰上了。他连忙朝后看去,谁知就这么一眨眼工夫,死丫头竟然不知跑到哪儿去了。
程宗扬不想惹麻烦,伸手去拉梦娘,只见那公子哥儿在佛像前蹲下来,从袖里摸出一把折扇,挑住梦娘的下巴,接着嘴巴张成鹅蛋形,眼睛直勾勾盯着梦娘的脸庞,整个人都看得呆了。
梦娘怔了一下,然后朝他一笑,这才慢慢回头,看着自己的主人。程宗扬一把将梦娘拽到身后,很想拿根香蕉把她的小嘴塞住,被人调戏了还笑,你也太傻了吧!
公子哥狂喘了一口气,然后拿折扇指着梦娘,对左右道:“她朝我笑了哎!
笑了哎!”
家仆们七嘴八舌道:“公子风采过人,难怪小娘子看着动心!”
“郎情妾意,天作之合!”
“这是佛爷成全!缘份!”
程宗扬拉起梦娘,脸色不善地盯着那公子哥。
那公子哥根本没看到他的脸色,两眼色眯眯盯着梦娘,一边道:“小娘子这花容月貌,令人爱煞……”
公子哥儿一边说,一边恬着脸往前腻。程宗扬又气又好笑,抬手张开五指按住他胸口。
公子哥这才看到他,“你是谁?”
程宗扬道:“你是谁?”
旁边立刻有家仆拇指一挑,横眉立目地说道:“瞎了你的狗眼!这是王团练的公子!筠州城有名的王家大少爷!”
王团练?还真巧。没想到云家搭上的线竟是这么个货色。不过话说回来,如果不是这种人,也未必会被云家暗中收买。本来自己想暴打他一顿,给这小子一点教训,这会儿倒有些不好下手。
程宗扬略一犹豫,立刻被人当成软弱。王公子胸脯一挺,“你是哪儿钻出来的!”
程宗扬还没开口,外面已经有人认出他来,“这是程公子!昨天在城南施粥的大善人!”
“原来是个外地的客商。”旁边一名家仆道:“少爷!我瞧那小娘子有些眼熟,莫非拐来的?”
听说是外地的商人,这些恶仆胆气立刻又壮了几分,“八成是拐来的!拉他见官!”
程宗扬只好道:“没错,在下姓程。”他压低声音,“这次来筠州,正是与令尊作笔生意。”
听说程宗扬的身份,王闻龙心里微微有些忐忑,但看到梦娘的容貌,那点不安立刻飞到九霄云外。
“原来是建康来的程公子。久仰久仰,这小娘子倒像是我们宋国人。有流言说是拐来的,这事可要问问。”δんμしΟUΒα捌.cΟΜ
程宗扬微笑道:“朋友好交,仇家难做。王少爷,想清楚了。”
“既然是相识,就不给你上锁链了。”王闻龙斜身倚在供桌上,得意洋洋地说道:“本少爷只带这小娘子回去,待摸清她的底细,便还你一个清白……”
家奴们都听出自家少爷话中的意思,顿时发出一阵淫笑。周围的香客虽然气愤,但都不敢作声,显然这伙恶仆倚仗家势横行城中,没人敢惹。程宗扬一阵光火,往梦娘身前一挡,准备动手。就这么一群恶仆,自己放开手脚,至少能打死一半。
哄笑中,王闻龙忽然一声怪叫,接着有人叫道:“火!火!”
王闻龙倚在供桌上,那盏已经熄灭的长明灯不知何时又燃了起来,正烧中他的衣衫,接着火苗蹿到他头发上。
旁边的家仆立刻大乱,程宗扬拿衣袖遮住梦娘的头脸,一边叫道:“还傻站着干嘛!赶紧救火!快把王少爷衣服扒了!”
几名家奴七手八脚过去扑打,刚才叫嚷最凶的那名恶仆正在着急,耳边忽然听到一个甜美的声音,“用水泼啊。”
那恶仆一拍额头,赶紧四处找水,又听到那声音指点道:“那边缸里啊。”
那恶仆脑中晕腾腾的,扭头看到供桌旁放着一只铜缸,里面盛着半缸清水,拿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,就朝少爷身上泼去。
半缸灯油淋上去,火焰顿时大起,连带旁边几名家奴也被沾上,惨叫声顿时响成一片。
一帮恶仆鸡飞狗跳,旁观的众人个个称心,谁也不上前帮忙。那些奴仆正不知如何下手,忽然一个声音娇笑道:“我来!”
旁边一尊泥塑的金刚像晃了一下,接着直挺挺倒下来,轰然一声倒在那些恶仆身上,顿时烟尘四起。刚才还惨叫连声的几个人立刻安静下来,也不知是死是活。
程宗扬掩住扑面的灰尘,过了会儿甩了甩衣袖,叹了口气,“真惨……大伙儿别乱动,赶紧报官,等官府来救人!”
说着他挽住梦娘,施施然走进庙内,接着一把扯住正在偷笑的小紫,压低声音道:“死丫头,你太狠了吧。”
小紫笑道:“你不是让救火吗?你瞧,一下子火就没了,好快呢。”
“人都压死了,当然快了。”
“泥做的空心像,压不死啦。要不我把弥勒佛推过去,那个是铜的,”小紫笑道:“压过去,他就变成一勺一勺的了。”
“真恶心!”程宗扬扭头对梦娘道:“记住啊,以后见到不认识的人,不许笑。”
梦娘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。
程宗扬心里暗叹,这梦游美人儿太过香秾艳丽,放在外面实在不安全,烧个香就烧出这场风波来,难怪是红颜祸水呢。
几名知客僧匆忙奔出来,显然是听到外面的动静,过来查看。程宗扬怕小紫再惹祸,连忙拉住她道:“走吧。”
小紫笑道:“庙里这么好玩,我才不要呢。”
“别闹了。香也上了,金刚也砸了,你不会还想把这庙给点了吧?”
“好啊好啊。”小紫抱着他的手臂道:“先从中间那个大房子开始烧吧。”
“那是大雄宝殿!你要把它烧了,全庙的大和尚都会找你拚命!”
“小气鬼。过新年,一点礼物都不给人家。”
程宗扬心头一软,“想要什么礼物?”
小紫眼珠转了转,“香竹。”
“你想我把这寺买下来给你?有毛病吧?”
“大笨瓜,你不是说这寺里有几株很香的竹子,才叫香竹寺的吗?你去砍一株香竹给我。”
“不好吧?”
“那就烧庙好啰。”
“在那边的院子里是吗?在下慕名而来,就是想看看筠州名闻天下的香竹…
…观音堂后面?好的好的!多谢老丈!”
程宗扬打听了方位,顺利找到位于寺庙东北角僻静处的观音堂。溜门撬锁的事他也不是头一回干了,先贴在门上听了片刻,然后翻身跃入院内。由于外面香客太多,这会儿又烧伤了人,倒了金刚像,庙中的僧人都去前面帮忙照应,院内静悄悄空无一人。
院中的石陛上立着一座佛堂,旁边用碎石铺出一条小径,两边都种的花草,由于是冬季,枝叶大多凋零,没什么看头。绕过观音堂,只见墙角生着一丛翠绿的修竹。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,空气中似乎飘浮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。
观音堂垂着帷幕,不知里面是不是有人。程宗扬轻手轻脚地走过去,仔细看了看。那丛翠竹有八九株,粗的犹如儿臂,细的还是幼苗。程宗扬找了棵比拇指略粗的,也没有用刀,直接抬手一折。没想到那香竹还挺结实,这一下居然没能折断。
程宗扬不信这邪,把竹子折过来,一脚踏住,用力一踩。这一脚他用上九成力道,连铁棒也踩断了,可香竹只弯了一下,便又弹了起来。程宗扬索性两手抓住竹子,一脚踩住,来回一通狠拧,终于将竹竿拧断,翠绿的茬口散发出一股馥郁的香气。
程宗扬一边直起腰,一边剥着竹叶,嘴里道:“恕罪恕罪,借根竹子用用,改天给观音姊姊送份厚礼……”
忽然程宗扬停下手,扭头朝背后看去。观音堂的台陛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苗条的身影,她穿着一身青色的僧衣,头上光光的,却是一个俊美的女尼。她颈中带着一串佛珠,双眉修长,年纪看上去并不大,不过她的佛法似乎不怎么高明,至少看着自己的眼神没有一点出家人的悲悯,反而充满恼怒。
“嗨!”程宗扬抬手摇了摇,努力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,然后撒腿就跑。他距离寺庙的后墙不过两步,抬腿就便蹬在墙上,接着身体向上升起,一手攀住墙顶,翻身跃上墙头。
“哪里走!”娇叱声中,一股风声朝脑后飞来,程宗扬一手拿着香竹,一手向后反抄,入手微微一沉,却是一颗佛珠。
那佛珠虽然不大,力道却极强,刚一入手,掌心便传来火烧般的剧痛,程宗扬惨叫一声,从墙上直栽下去,脱离那女尼的视线之后,立即轻轻一跃,改变方位,掠到旁边一条小巷内。
那女尼紧接着也掠上墙头,四下观望。如果拿的别的东西,自己随便找户人家溜进去,那女尼也未必会挨家挨户的搜索,但自己拿的香竹,那香气别说是练家子,就是普通人也能闻到。什么诱敌、诈敌都不用想,有多快跑多快才是正经的。程宗扬用外衣裹住香竹,把摘下的竹叶扔进一户人家,趁女尼目光移开的机会,弓着腰一路狂奔。
那女尼从墙头飞身而下,风一样紧追过来。自己实在很走运,寺庙前这会儿人山人海,四邻八坊的人听说金刚显灵砸倒王家大少爷,都赶来看热闹。那女尼眼看着那窃贼钻进人群,恨恨地一跺脚,转身离开。
程宗扬一溜烟跑到车旁,把包好的香竹往车里一塞,“死丫头,真被你害死了!”说着扯开缰绳,跃上马车,打马便行。
小紫在车内笑道:“好香呢。阿梦,你来闻闻。”
“真的好香。”
程宗扬策马绕了几个弯,没看到有人追来,才放缓速度。他抬起手掌,只见掌心已经肿了起来。那颗佛珠有龙眼大小,通体紫黑,散发着檀木的香气,仔细看时,珠身表面仿佛洒着无数若明若暗的金粉,宛如无数繁星,光芒流动,竟然是名贵的金星紫檀。看到这颗佛珠,程宗扬顿时觉得手掌也没那么痛了,这样上品的金星紫檀,拿出去卖,也很能值几个钱呢。
奇怪的是香竹寺是和尚庙,怎么会有尼姑?而且还是个美貌的女尼,难道香竹寺里还有别的勾当?程宗扬心里嘀咕着收起佛珠,一面驾车在城内大兜圈子,免得庙里的和尚尼姑循着香气直接找到自己的店铺。
“公子。”
刚回店铺,林清浦便迎出来,躬身向程宗扬施了一礼,“六爷有请。”
“云六爷?”程宗扬一怔,“他来了吗?”
林清浦笑道:“六爷想与公子说几句话。”
程宗扬拍了拍额头,“差点儿忘了你的水镜术。云六爷还在晴州吧?几千里都能联系上,有够厉害的!”
林清浦笑道:“托公子的福,在下的水镜术略有长进。请。”
房间的门窗都被帘帷遮住,虽是白昼,房内却暗如深夜,只在桌上放着一盏油灯和一只铜盆。程宗扬知道影月宗的水镜术对光线和空气流动都很敏感,为了避免意外,都在静室施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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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宗扬在桌前坐下,一边笑道:“记得你们的水镜术分五层,不知林兄如今的修为是第几层?”
“得公子赐镜,在下的水镜术如今已经是第四层了。”
说着林清浦将灵砂投入水中,两手按住铜盆边缘,低声吟唱片刻,接着两手一抹,盆中的清水随即升起,形成一面水镜。
镜中掠过无数模糊的影像,差不多过了一分钟,一面面孔渐渐变得清晰。那人相貌与云苍峰有几分相似,但脸上的线条比云苍峰硬朗得多,一看就是心志坚毅之辈。
程宗扬拱手笑道:“云六爷,新年好!”
云秀峰略微点了点头,“久闻大名,今日才得相见。”
程宗扬笑道:“我可是第二次见六爷了。上次是在南荒,云老哥与六爷说话时候,我也在旁边。只不过当时林兄的法术还没这么高明,看起来模糊了些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云秀峰也不寒暄,开门见山地说道:“云家在宋国的粮行已经全力收购粮食,如今库存近二十万石,共耗资三万一千七十金铢。”
程宗扬知道他是询问自己下一步的计划,于是道:“我请云老哥帮忙查几个数字,林兄已经带来了。”
程宗扬从袖中拿出一张纸,“从宋国每年的粮赋来推算,宋国每年粮食收成在八万万石左右。云老哥的资料上有十几个州府的粮食交易额,我估算了一下,大致都是当地产量的百分之六。如果这个数据准确,宋国每年的粮食交易量在四千八百万石上下,夏粮和秋粮各占一半。因为贾师宪推行方田均税法,今年秋粮欠收,虽然欠收只在一成,但对市面的交易影响很大。我在筠州收购粮食时打听了一下,各粮行大都是收秋粮,卖夏粮,也就是说,今年秋收之后,各地储存的可交易粮食不仅没有增长,反而有所减少。如果除去秋粮,我推测,宋国目前市面上可交易的粮食不会超过三千万石。”
云秀峰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,程宗扬继续说道:“如果我们能控制交易量的一成,就足以控制市面的粮食价格,那么这个数量的底线是三百万石。请六爷交待下去,初五开市之后,各地粮铺按每石四枚银铢收购,只进不出。购入五十万石之后,每石涨至五枚银铢。”
云秀峰道:“一百万石时再涨至五枚银铢?”
程宗扬摇了摇头,“按量来算恐怕来不及,五枚银铢之后,三天一涨,二十天内涨到十枚银铢,每石一贯的价格。沅水以东的粮铺控制收购数量,每天只收购两个时辰,主要是把价格抬上去。沅水以西敞开收购,将来宋国的官仓存粮耗尽,对他们来说,在沅水以西按高出一倍的价格购粮,也比从东部运粮合算。”
“如果我们收购到三百万石,能卖出多少?”
程宗扬笑道:“这要看我们准备赚多少了。我打算把所有粮食都卖出去,三百万石的话,至少要卖出一百五十万金铢的价格。”
云秀峰紧接着道:“晴州呢?”
“远水解不了近渴。宋国即使向晴州购粮,也是补给官仓所用。要运到江州去,还不如向晋国购粮。”
云秀峰点了点头,已经明白程宗扬的手段。他从晴州的大商家手里收购两百万石粮食,更多的是作出一种姿态,人为制造短缺。
“你见过了丹琉了?”
程宗扬正在算账,云秀峰突兀地一问,不由呆了一下。
云秀峰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,“她很好。”然后他神情又变得刻板,说道:
“初九晚,子时。”
水镜流动着淌落下来,林清浦不动声色,手指轻轻一弹,飞散的水珠落入盆中,还原成一盆清水。
同胞兄弟,云苍峰是商人本色,和气生财,云栖峰长袖善舞,亦官亦商,这位云六爷却是惜字如金,不浪费一点时间。
程宗扬道:“六爷排行第六,怎么会是云家的当家人呢?”
“六爷是嫡出。大爷过世后,就由六爷执掌家事。”
原来是这样。程宗扬道:“林兄修为果然见长,施完术还这么神完气足。”
林清浦笑道:“在南荒时,施完水镜术都要歇上半日。从灵飞镜中清浦才悟出施术的诀窍。公子若有意,清浦再施术几次也无妨。”
“那好!给云老哥打个招呼!”
不多时,云苍峰的面孔便出现在水镜中。他正在云宅的海蜃楼安排席位,堂中张灯结彩,似乎正准备大办宴席。
“云老哥,小弟给你拜年了,新年好!”
云苍峰笑呵呵道:“小哥也好。今日请了几位客人,可惜小哥不在,席间未免失色。”
程宗扬笑道:“我们在筠州也过得热闹,今天还差点儿闹出人命,把人家的庙给拆了呢。”
“竟有此事?”
程宗扬笑嘻嘻道:“王团练与咱们的交情怎么样?”
云苍峰一笑,“钱铢上的交情,小哥尽管放手去做。”
“小弟明白了。”程宗扬张望了一下,“大小姐呢?还没回来吗?”
云苍峰讶道:“丹琉没在筠州过年?”
云老哥赶这么急让云丹琉亲自送钱款过去,原来还想让那位大小姐在筠州过年。程宗扬干笑道:“大小姐急着回去,没在这儿多待--我本来还准备给她个红包当压岁钱呢。”
“你啊。”云苍峰笑着摇了摇头。
程宗扬想问云如瑶的情形,却不好开口,寒暄几句也就罢了。
给云苍峰拜完年,接着是孟非卿。江州大营内丝毫没有过年的气氛,孟老大正在沙盘前审视代表宋军数十面的小旗。
“孟团长!一团代团长,少校程宗扬给你拜年了!”说着程宗扬露出嘻笑的表情,“孟老大,过年还不休息?”
孟非卿对水镜术毫不陌生,哈哈一笑,“程兄弟身边又添英才!好法术!不知道是文少校哪位师兄弟?”
程宗扬笑着介绍了林清浦,然后道:“宋军情形怎么样?”
“年前攻了次城,被我们打退了。如今捧日军在城南的金明寨,龙卫军在城东新立了一处定川寨,全军收缩。”
“咱们没出去骚扰他们一番?”
孟非卿笑道:“远来是客,至少让他们过个太平年吧?这几日宋军连伐木的军士都撤回寨中,再攻城,多半要到初十了。”
“小狐狸呢?”
“趁宋军还没有围困城池,回宁州了。”
“替我给萧侯爷问个好。”程宗扬道:“筠州这边的事正在安排。侯二哥的计划什么时候执行?”
“元宵前后。”
“那好,元宵节之前我一定赶回去。臧修他们我就不一个一个见了,替我问候一声。”
第三个是吴战威。当水镜在他面前凝出影像,吴战威差点看傻了眼。
“吴大刀!傻愣干嘛呢!”
吴战威半蹲在地上,用力一拍大腿,“奶奶的!我说这是咋回事呢!是那个易勇吧!”
“人家真名是林清浦。嘿嘿,吴大刀,你这是干嘛呢?哎哟嫂子,新年好!
小弟给你拜年了!哈哈,我说老吴怎么一脸傻乐呢。”
吴战威对水镜不熟,这会儿还保持刚才的姿势,一手抱着柳翠烟的腰肢,耳朵正贴在她隆起的肚子上,一张大脸几乎笑开了花,“一准是个大胖小子!”
柳翠烟啐了一口,眼睛却好奇地看着水镜,“是程公子吗?怎么水里会有影儿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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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头发长见识短,这是法术!”吴战威爬起来,“程头儿!你啥时候回来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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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,胸口一颤一颤。
迷茫、不解,各种情绪涌上心头。
这是哪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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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,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,外貌很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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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前的自己,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,工作有段时间了。
而现在,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……
这个变化,让时宇发愣很久。
千万别告诉他,手术很成功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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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!
难道……是自己穿越了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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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宠兽产后的护理》
《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》
时宇:???
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,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?
“咳。”
时宇目光一肃,伸出手来,不过很快手臂一僵。
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,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,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,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。
冰原市。
宠兽饲养基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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御兽师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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